他就知道鸿踏雪离不开林半夏。
第二日,杨臻独自一人摸去了万毒宴的筹备之处。那里是座酒坊式的小院子,四面都有屋子,正面的连屋是小厅堂和酒坊柜台,中间围着的院子应该就是举办毒宴的地方。
说是酒坊,但这里的酒真的差劲,杨臻喝了一口后就立马觉得靠卖这种劣酒怕不得饿死人。
杨臻自欺欺人地守着一壶土酒坐在酒坊中并不显眼的位置,以目力过着进进出出、来来往往的人。没法总结这些人的形象,既有招展惹眼的,又有平平无奇的,要辨别是不是原来五毒宗的人就只看养没养什么小东西就是了。
这几乎是江湖人尽皆知的事,像是毒尊的乌鸦、老鬼的蝎子、老妖的蜈蚣、竹叶青的长虫,乌显炀养鸟还好说,毕竟他是五毒宗的受害者而非真正的五毒门人,爬虫不好养,能把有毒的爬虫养好更是他们身份的象征。
杨臻蹲守了小半日,最让他在意的人反而没亮出过养的东西,但他也是第一眼就几乎认定那人就是五毒宗的。那个家伙看上去大概是已过不惑之年的样子,不太肯定,玩毒的人大多都难辨年龄。那人右额上纹的那只蝎虎让人只看一眼就浑身不自在,杨臻在看到那个人之时也是觉得格外不适,莫名其妙地头皮都有点麻。见了鬼了,哪怕是真见了鬼,杨臻也未必会有这种感觉。
“秦大夫!”鸿踏雪突然冲进了酒坊,“秦至?秦至!”
他吆喝了一通,酒坊的人就跟看傻子一样任他扑棱,除此之外没人有什么额外的反应,他在酒坊里转了两圈之后也就放弃了。刚才他在落脚的客栈听说那里的住户有个叫“秦至”的大夫就立马来了精神,他知道这是杨臻的诨名,可杨臻易了容,藏锋鲲游都没带,连衣裳的风格换了,所以哪怕是他追了过来也认不出哪个是杨臻。
杨臻眼看着他悻悻而去。自己有目的在身,赘上鸿踏雪这个麻烦还不知会生出什么差池,任他去罢。
一壶小酒他怎么熬不下去,又坚持了小半个时辰之后就去柜台结账了。
“掌柜的,你家这酒可真是别具风味啊。”临付钱之时他还不忘调侃一句。
“嗐,都是自己土法酿的,连酿酒的都不确定哪壶酒是哪个味,这位公子要是觉得这酒不对口味——这样吧,给您打个对折怎么样?”酒坊掌柜搓手道。
“算了吧,”杨臻把几枚铜板搁下,“叫碗凉水还得一文……”说话间,他扭个头的工夫突然发现门口那边进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句惊语没来得及说出来就直接贴着柜台的隔板蹲了下去。
他怎么会在这里?
转瞬之后他又自问:我在躲什么?
身后有几下轻巧换步声,穆淳背手隔着一张桌子俯身笑看他道:“看到你啦。”
杨臻上瞟着眼与他对视一眼,尴尬得不行,慢腾腾地站起来不甘不愿地问:“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穆淳笑得不夸张却十分欢乐,“秦大夫只往这一站,哪怕只是个残影我也认得。”
这倒也是。杨臻咧嘴,换作是他,方才不也是凭那犹抱琵琶的半边身影认出了穆淳么。
“秦大夫是打算走吗?”穆淳问。
“该回去吃饭了。”杨臻说。
“也是,我方才在宜南客栈见到了你的二徒弟,他说在等你呢。”穆淳微笑。
“是该回去了,”杨臻连连点头,“告辞告辞。”
穆淳慢悠悠地跟着他出了酒坊微微扬声说:“秦大夫不问问我为何会出现在这儿吗?”
杨臻回头看他,也笑:“除了说凑热闹,殿下还能告诉我什么?”
穆淳微微眯眼与他对视了片刻,低头浅笑:“说的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