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凉冲到马前,指着杨臻骂道:“凭什么这么做?!你怎能把家徽公之于众!”
杨臻低眼冷视面前这个躁狂失态的人。与他实在无话可说,多张一次嘴都觉得口齿淤污。
温凉久等不得杨臻的答复,其实无论如何杨臻作何解释他都不会接受,但他更无法容忍的是杨臻的态度。而今温氏一脉了无几人,同仇敌忾尚且不能,竟又出了这种吃里扒外的家伙,他怎么忍得了。气极怒极,耷袖掉出鲲游,卸轴飞甩,十二骨的折扇竟变成了十二节的长蛇片鞭。扇骨横飞,眼看便是奔着马上二人的脖颈而去。
方尔玉虽诧异杨臻的扇子为何会在那人手里花样百出,但却也深知鲲游材质非凡,从来傲于短兵相接。方尔玉仔细自己的单把障刀,不愿与鲲游正面撞刃,他单手遣调缰绳挡在杨臻位前,抡胳膊以刀背打偏扇鞭。温凉长臂搅动,带转扇鞭切旋的势头。方尔玉垂身自马下一捞捡到了先前被击落的薄刃,甩手标着扇鞭首骨上的镂刻隙缝钉了出去,直接把扇鞭在了一棵树身上。
温凉被硬拖几步之后奋力一扯把扇鞭拽回来,还需在上之时,却从城中涌出一队人马将三人团团围住。
“京畿重地,何人在此搅闹?”领头的差官训问。
队中有人认出了杨臻和温凉,与差官禀报后,差官便与杨臻道:“目力不济多有怠慢,请便吧。”
杨臻晓得这是穆琏关节到位,不致谢也不推脱,直领着方尔玉策马绕开倒马索离城而去。温凉还欲追赶,却被更驱收拢的人马困住。
“大胆!你这温氏旧逆还不快束手就擒!”差官冲着温凉叱呵道。
“温氏旧逆?你难道不晓得刚才放走的是谁?”温凉切齿。
差官长刀凛然出鞘道:“陛下有旨,缉捕旧逆温凉,如有不从,格杀勿论!”
温凉唇齿间呲呲冒着寒气,温氏之人竟与朝廷勾结共事……斩杀朝廷走狗之类的事一向是他最痴迷的,但这群京军兵丁个个非同寻常,即便是温凉,也安得下心性暂且脱身以图后计。
办正事之前,杨臻转道去了一趟登州。虽然消息早已被传到山海阁,但苏策那里总归需要一个明白的交代。
杨臻见到苏策之时,苏策正守着那盘棋痴沉地望着窗的山海。未言一语,只是远远地看一眼便觉得举世颓唐。将苏纬最后的样子、最后留下的话一一道来,苏策却无甚回应,他静观山海的样子甚至都看不出多少悲伤,但沉默的氛围足以让旁观者窒息。
述罢前事杨臻又说出了日后的打算,又道必定会为苏纬报仇给他一个交代,许诺笃定,但苏策似乎仍未听进去。
面面相觑地寂静持续片刻后,苏策突然有些惋惜地说:“山海志是该大修一顿了,你的风华录必须要写完,我帮你写。等修完山海志写完风华录把腿脚练利索了,我还想出去逛逛呢,多少年没出家门了,去看看之前走过的地方,毕竟年纪大了,再不抓紧就没机会了。”话到最后,他甚至还笑了两声。
杨臻一时忘了呼吸,苏策不肯把哀恸摆到明面上,是逃避苦难是尚未反应过来业已发生了什么还是强装平静以平复杨臻的歉疚都不得而知。无论如何,杨臻都无法踏实,直到眼前发晕之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窒息难解,心口仿佛被压上了千斤沉铁,从指尖到筋骨上似是有千万只细虫密爬。当细密躜蹐的感觉逐渐褪去之时,杨臻知道自己怕是要撑不住了。
苏策似乎还在说话,说得好像是将来的打算,可杨臻脑子里和耳朵间嘤嘤作响,完全听不清苏策说了什么。直到苏策攥住了他的胳膊,他才恍然有些复清。
“你还有很多事要办,好好保重。”苏策沉而稳健地拍了拍杨臻的胳膊。
杨臻勉强回了一口气,慢慢点头。辞别苏策之后,在观山楼外又遇上了苏途安。来时苏途安没耽误他找老阁主,但此刻却无法退让忍耐了。
楼外的日头分外刺眼,杨臻还未适应烈阳便被冲过来的苏途安揪住了衣襟。他本来就有些站不住了,苏途安这一提溜直接卸了力。候在外面等杨臻的方尔玉见状赶紧上来救人,苏途安疯劲甚大,一抡手打开凑上来的人,朝杨臻愤吼:“为什么!你说你会保护好他的!你在干什么?把阿衡还给我!”
于此,杨臻能说的只有一句对不起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