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是有可乐就会快乐的,把这个给他吧。”早穗想了下,把好不容易排队拿到的可乐给炸炸。
“我去去就回。”炸炸穿上盔甲,去找张肃。
“把可乐装到保冷低温箱里去。”盔甲鬼魂莉迪亚说。
“我不。”炸炸逆反。
她捧着敞口可乐,像抱着圣杯穿过危险的人群,小心翼翼地离开基地,飘过贫瘠的月球表面,每一步都飞出六七米,砾石地面在她的靴子下嘎吱作响。
她发现张肃高大而孤独的身影站在火山口边缘,凝视着荒凉而美丽的月球地形。
从远处看,他的身形仍然魁梧,肩膀宽阔,许久未剪的长发在月球寂静的空气中垂下。
炸炸从她父亲身上感到一丝悲伤。
即便父亲能孤身一人拯救世界,但这股力量却以所爱之人的湮灭为代价……炸炸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对死亡同样敏感,看到湮灭的力量沿着爱蒂丝体内膨胀,也知道那股力量迟早会置她于死地。
只是奇迹过去曾发生过那么多次,现在却没在爱蒂丝身上应验。
炸炸登上环形山的圆锥口,走近张肃,他没有转身,沉浸在美好时光的追忆中。
他身躯高大,魁梧奇伟,世界上没有任何建筑、机械或材料能和这具身体相较。经过多次毁灭与重建后,往日战斗留下的疤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地心高温煅出的熔火之痕。
炸炸和张肃站在一块,暂时不说话,他们之间联系深厚,通常不需要言语。
于是他们一起在那里,仿佛在纪念月球的永夜,荒凉美丽的月光在他们面前洒成一片银色海洋。
张肃的目光仍然凝视着环形山的深处,仿佛看到了炸炸看不到的东西。
“给你。”炸炸把手里的可乐举高,“早穗给你的。”
她相信可乐是万物之良药。
张肃拿起杯子,将它转过来,里面什么都没有。
“啊哦。”炸炸看到可乐不见了,怪不得来的路上觉得什么不对劲。
“可乐消失了。”张肃蹲下来。
“我没偷喝哦。”炸炸辩解。
“我知道,不是伱偷喝,是因为这里的气压太低。”
“气压?”炸炸不明白。
“你还记得,科普节目里说的,在高原上,因为气压低,所以水烧不开吗?到80摄氏度的时候,水就蒸发。而月球根本没有空气,所以水和雾一样地消失了,真空里没有水,水蒸气和二氧化碳只会消失在太空中……”张肃说。
“原来可乐一旦带出基地几秒钟就不见了。”炸炸沮丧地说。
那可是早穗排队才打到的可乐,只是因为炸炸抱着它在月球的露天中漫步,可乐就无影无踪。她有些惭愧。从没想过在月球上开一瓶可乐会让它灭亡。
“对。你没有密封,手里拿着,快速沸腾,碳酸析出。这里只剩下糖浆,它们也快散失了。”
“月球很奇怪。”炸炸思念地球。
“从前远远看着寒冷,其实很热,表面有一百多摄氏度,只是你穿着盔甲,所以感受不到。”张肃坐在炸炸身旁。好像这只是一个小小的科学实验,一次有趣的父女对白。
“哦,爸爸,我是不是很笨……”炸炸沮丧。
“有许多智者在这十年里犯下了数不尽的错误,现在衡量这个已经没有用了。”张肃说。
炸炸发觉张肃说话的时候没有看她。
“爸爸,你心痛了。”炸炸说。
张肃望着月上的枯景,久久无言。
“还有好多事情想做,但是却感到了疲惫。恶魔哪怕被杀死,也只会在地狱重生然后卷土重来。小鬼们会变成大恶魔,大恶魔们会变成霸主,这种事在地狱不断地发生,杀之不尽,增殖不绝。哪怕立下屠杀恶魔的宏愿,也宛如杯水车薪。难道人力当真不敌神通与天数吗?我在想,炸炸,我在想这个问题。而我觉得我永远不会找到答案了,我擅长解答别人的迷惑,但我的自问自答仍有限度。”张肃说。
炸炸想了一会。
她抬起手,手上的力量凝聚成一朵危险的小花,紧接着,它变成一只飞翔的凤凰,从虚无中崛起,被打倒后仍会重生。
“恶魔以恐惧为食。”炸炸抬头看着月球上的日出,太阳看起来分外刺眼,几乎致盲,“那恶魔自己会害怕吗?”
“会害怕的。”张肃说。
“那什么人不会害怕?什么东西不会害怕恶魔?”炸炸问。
“机器人。”张肃说。
“那我们造很多机器人去打恶魔,把恶魔打坏掉。”炸炸抬头。
“制造需要技术。”张肃说。
“量子菩萨会。”
“制造需要材料。”
“整个地球都是材料,所有的恶魔都是材料。”炸炸大声说,“成为新世界的神明吧,用你的基因去制造原体,生产无坚不摧的克隆战士,让人们对你产生信仰,让这份信念凝成刺穿地狱的长矛。现在没人能阻止我们了。我们把地狱干爆掉!”
没错。张肃知道这是正确的思路。他们需要重建,科技,团结,还有忠诚。
此时,骄阳已照在月球。
张肃起身,替炸炸挡住灼目之日。
“这些话不是出于你的想法。”张肃说。
“噜啦啦噜。”炸炸眨眼。
“当然了,这些见解实际上出自你的战友,出自一个很关心你的嗜血幽灵。这个小鬼一窍不通,甚至浪费了月球上的可乐补给。”盔甲鬼魂莉迪亚说,“现在我们回去吧,该为美好的新世界献上祝福了。”
张肃轻轻一笑,抬起炸炸,返回基地。
“那我们走吧。”张肃坦然道。
“爸爸,你刚才一直盯着环形山的底下,是看什么啊?”炸炸问。
“那是故去的,曾经的自我。”张肃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