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上报朝廷,让大司农拨款赈灾。”
朱教谕面无表情,又转向施源。
施源连忙答道:“上奏朝廷,从邻县调粟,养恤灾民。”
朱教谕双手交握戒尺,轻轻摇了摇头。
“若是大司农拨款,赈灾过后,朝廷派刺史前来查看,发现当地农业尚不能恢复。你当如何?”
施源接上话头:“自然是探求因缘,再作定夺。”
“噢?”朱教谕饶有兴致地看了一眼施源,转而又看向众人。
“那你们可知,在一块田地上,若是连年栽种同一种类型的农作物,年久作物根部就会积生病菌,从而导致农物整株枯萎。”
话末,施源与高朗相视哑然。
朱教谕看向底下的众学子,众学子似是怕朱教谕提问,大多微微低头。
高朗很是疑惑,他看向朱教谕,诧异道,“先生,您说的这些与我们有甚么关系?”
底下也有不少学子,壮起胆子附和。
“是啊,先生,您莫不是在教我们种地,我等上的可是策论课程。”
朱教谕哑然失笑,上前走近一步,将戒尺支在案上。
“农物根系受损,导致农产量下降,没有收成,村民靠什么过活。”
“方才,你们说,这一切与你们无关。”
朱教谕语调凌厉,扫视众生。
“你们下辖的村庄出了事,当真与你们这些当官的无关?”
底下众生脸色局促。
然则,朱教谕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们。
“在你们心中,何为策论?是以花团锦簇,辞采出众,还是曲意奉迎,溜须拍马?”
此话一出,众生脸色羞红。
朱教谕再往学生席中走去,每经过一案停顿一会,所到之处,皆屏气!
“方才,你们说当官是为造福百姓、泽被生民。”
“你们熟读经书,知道‘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治于人者食人,治人者食于人;天下之通义也’的道理。”
朱教谕语气稍稍缓和,接着道:“古时,大禹治水,疏通河道,引流入江海,如此才使得百姓能够顺利耕种田地。”
“你们可知,当年大禹八年在外,三次经过家门而不入,治水如此繁忙,他还有精力,亲自种田耕地吗?”
“因此,孟圣人才道,这天下之通义,便是,官吏做好官吏的事,百姓做好百姓的事情,分工明确,如此而已。”
“而什么是官吏该做的事?方才你们也作了答,便是造福百姓。”
“可是?”
朱教谕话落,众生点头称是,羞红的脸稍稍缓了两分。
“不过,方才你们又道百姓出了事,与你等无关。”
此话一出,众生脸红白交错。
此时,朱教谕走到宋玄身旁停了下来。
“如若这般,将来当了官,你们下辖的百姓将面临大不幸。”
“为官者,不思探寻灾害的根源,解决问题,反倒学会了逃避责任。”
“好,你们的策论都学得很好,就待明年郡试罢。”
“策论课今日就上到这儿,你们且先巩固一下。”
朱教谕交代后,就转出学堂,连背影都不曾多留一瞬。
不过,他留下的,是给众学子的万般滋味。
或是羞愤、抑或是如梦初醒。
总而言之,朱教谕方才的一席话,多多少少都将他们的自尊摆明了出来,再浇上早春的一瓢冷泉。
羞愤无用,只因他们丝毫找不出辩驳的话由。
心中一股闷气,堵着,愣是难受的紧。
难受未消,一股不服气的情绪又上了心头。
两同案之间忍不住低声交谈,学堂中慢慢传出起起伏伏的声音,
宋玄将案上的书挪到一旁,见裴希的头凑了过来。
“宋兄,你觉得先生方才是什么意思?”
宋玄想了想,道:“其实,先生方才就在教我们策论。”
裴希诧异,转而想了想,忽然柳暗花明道:“原来如此。”
宋玄旁案的魏凌等人,听到他们俩的谈话,也凑了过来。
魏凌疑惑道:“宋兄,裴兄,何解啊,先生方才不是在教我们种地么?还说到一块地连耕……”
他还未说完,江既明就用经书轻敲他的脑袋,笑道:“魏兄,莫要说傻话。”
“方才,先生的的确确在和我们上策论课程,而且还出了题目让我们作答。”江既明说罢,看向宋玄。
宋玄回以一笑,“江兄说的不错。”
他话音一落,周围逐渐围了几个人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