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只是那么短短的一瞬间,但严语心中思潮翻涌,此时已经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能够理解,也能够谅解家属的情绪,他也不会因此而发怒,但这种救人之后得不到认同,颇有点被人“恩将仇报”的感受,是真的憋屈万分!
严语沉默着不说话,任由傅家的家属在自己身上撒野,连通知家属,并带领家属前来的派出所同志,都有些看不下去,拉着老妇人和“马脸”,好说歹说地劝着。
这老妇人虽然年纪不小了,但力气极大,又藩蛮不讲理,拉拉扯扯之下,严语的衣服嗤啦一声被撕开,露出了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
老妇人也惊愕了一番,没想到严语斯斯文文的外表之下,那精瘦结实身体竟已经是伤痕累累!
严语终于忍受不住,一把推开“马脸”,正色地呵斥了一句:“请自重!”
“马脸”毕竟是读过书的人,闹成这样,也极其尴尬,或许刚刚在医生值班室,他们也是这么闹腾,才得知了关于严语,以及整个事发的过程。
又或许值班医生在得到了他们的保证,不准在医院哭闹,这才放他们进来“手术室”的走廊这边。
“马脸”或许也意识到自己和母亲的行为有些过分了,但他仍旧是一副受害人家属的姿态,对严语并无半点抱歉的意思。
反倒仰起头来,朝严语恶狠狠地威胁:“这还是轻的,如果父亲真有个意外,我要做司法鉴定,我要让你坐一辈子的牢!”
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由于走廊人少,又格外安静,这番话也是在走廊里回荡,很是震慑人心。
然而就在此时,“手术室”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医生终于从里头走了出来,拉下口罩,朝众人呵斥道:“吵什么吵!耽误了手术,你们自己负责吗!”
医生似乎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全都听了去,此时瞪着老妇人和“马脸”,继续斥责说。
“你们都没搞清楚状况,就胡乱指责,这是极其不客观,也是极其不负责任的!”
“这位患者确实有肺结核,也确实有肺水肿的现象,但肺水肿引发了胸腔积液,肺部丧失呼吸功能,他因为缺氧已经造成身体器官的坏死!”
“这位严……这位老师虽然不是专业的医生,但他已经尽力做到了最好,换作任何一个人,在他那样的情况下,受限于当时的环境与条件,相信没有人比他做得更好了!”
众人听得医生此言,也是鸦雀无声,过得许久,“马脸”才站了出来,朝医生说:“我毕业于省立医学专科学校,对父亲的病情一清二楚,又怎么会发展成这样,我不信!”
那医生也怒了:“既然你是医生,你就应该了解,病情瞬息万变,而且到底是不是肺结核引发的,公安机关已经去侦查了,在没有得出结果之前,你们是不是应该先把重心放在患者身上?”
“你是关心患者生死,还是只想找这位老师的麻烦?”
“这……你……你怎么能这么说话!”“马脸”顿时词穷,只能心虚地干巴巴地指责那位医生。
那医生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越界了,当即放缓了语气:“你们的情绪,我能理解,每个患者家属,都这样,我也见得太多了。”
“我是医生,救死扶伤是我的本职工作,除此之外的事情,确实不该做太多的评判,但我可以告诉你们,如果没有这位老师,如果没有他当机立断做了胸腔穿刺,这位患者连送到卫生院的时间都没有,更别说抢救了!”
“马脸”终于垂下了头,却如何都不敢去看严语,更莫提给严语道歉之类的了。
倒是严语,心头感到极其温暖,因为这位医生能够仗义执言,他也知道自己没有弄巧成拙,更没有好心办坏事,心里的纠结和矛盾也就消散了。
“谢谢你,医生,现在是什么情况,手术还顺利吗?患者脱离生命危险了吗?”
严语这么一问,医生也是气不打一处来,朝“马脸”和老妇人说:“这才是家属应该问的问题,我都有些怀疑,到底谁才是患者家属!”
“马脸”终于羞愧地低下了头,医生也是叹了一口气,朝他们说:“放心吧,暂时脱离危险了,不过我建议你们尽快转院,到市里省里,总之更高级的医院去接受治疗,我们这里能做的只能这么多了……”
“谢天谢地,谢天谢地啊!”老妇人双手合十,朝天喃喃自语,差点没有跪下来。
医生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严语说:“谢天谢地有什么用,老天果真开眼,就不会让他窒息,你该感谢的人是这位严老师!”
老妇人极其尴尬,老脸通红,但要开口道歉,实在是困难。
严语主动摆了摆手:“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啊,既然你们来了,那我就先走了。”
他们还巴不得严语早点离开,当下唯唯诺诺,也不知说些什么,或许严语离开之后,他们才能松一口气吧。
走到拐角处,严语还在后悔,刚刚就应该趁机问一问,看能不能进去探视,多少能问些有用的线索,若是送到其他医院去,就怕节外生枝。
心里正寻思着,也没注意,差点撞着人了,严语才陡然停下来。
正要道歉,一抬头便看到了蒋慧洁。
她似乎一直站在拐角这里,或许刚刚也听到了医生的话,此时涨红着脸,就跟那老妇人一样,或许也想给严语道个歉,但如何都开不了口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