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漱梅似乎看到了严语善良的本性,他确实不愿意自己再伤害别人,可卸下所有的秘密?
这只怕很难做到。
即便是林小余,严语也没有对她袒露过心中的秘密。
这个梁漱梅虽然很专业,但要对一个陌生人说出心中所有秘密,这确实是件很难的事情。
“什么时候开始?”虽然有些艰难,但严语终究是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梁漱梅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激动,仿佛这样的场面她已经见过太多次。
“你准备好了就可以开始了,其实这是个倾诉的过程,而倾诉能缓解和释放压力,对你来说是个非常不错的选择。”
严语点了点头,表示认同,想了很久,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因为那段日子他并不太愿意回忆,如今想来,记忆最深刻的,竟然是母亲的一双手。
“我娘过得很苦……在干活的时候,她的手是最坚硬有力的工具,但安抚我的时候,又变得温暖柔软……”
“太早的事情我已经记不起了,都是些零零碎碎的记忆,我只记得有一年冬天,很冷,干冷,大半夜的起风,她走出屋子,到外头去找柴火……”
“她回来的时候,满手都是血,我当时吓坏了……”
严语有些口干舌燥,就像含了一口强力胶水,迟迟没能说下去,梁漱梅认真听着,也不记录,给严语递过来一杯水。
润了润喉咙,严语继续说:“那时候我还小,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是母亲自己把手包了起来。”
“她跟我说是让柴堆里的蛇给咬了,我也没多想,直到我长大了些,才知道大冬天的,蛇都睡了,是不会咬人的……”
“我不知道那天夜里发生了什么,只是想起来,她一身狼狈,不像被蛇咬了,更像是跟熊打了一架……”
“再后来,每当我看到村里那些男人不怀好意的笑容,我总会想起那个夜晚,感觉他们都是那头熊……”
严语稍稍停了下来,朝梁漱梅问了句:“我能抽烟吗?”
梁漱梅仍旧带着微笑:“抽烟对身体不好,不过你想抽就抽,在这个房间,你可以尽量选择能让自己舒适的方式,想坐就坐,你也可以睡在沙发上,或者那边那张小床上。”
严语将洪大富留给他的烟拿了出来,点上一根,抽了几口,心里定了不少。
“打那以后,我心里就有个愿望,我希望自己能一夜长大……我不需要朋友,因为那些孩子,都可能是那头熊的崽子……”
“后来,我娘一到晚上就紧锁房门,她想把镰刀放在床边就手的地方,但又怕我乱摸会伤到我,就在旁边放了一根擀面杖。”
“那根擀面杖就像我娘的手一样,让我怎么都忘不了,我在想,人能弱小无助到何种地步,只能依靠一根擀面杖来保护自己,是多么的绝望……”
“是什么样的一根擀面杖?”梁漱梅似乎突然来了兴趣,又或者只是为了唤起严语更深层次的记忆。
“什么样的擀面杖?”严语却被这个问题给问住了。
他猛抽了几口烟,将烟头掐灭,想要抹一把脸,却差点将脸上的纱布给抹脱下来。
他的手无处安放,就好像做不出考题的孩子。
脑海中的画面在闪现,擀面杖上滴落着粘稠的鲜血,门外就像有着十几头凶猛巨兽,在粗鲁地冲撞着单薄的房门。
母亲用后背死死顶着门,带泪的目光看着幼小的严语。
他似乎将手伸向了那根擀面杖,却再也记不起来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严语就像一缕烟气,在这些画面之中不断被撕扯,记忆就像照相时的闪光灯,只暂留了瞬间,留了个印象,却想不起任何细节。
他闭上了眼睛,心里很痛苦,却又不知道这份痛苦从何而来。
等他睁开眼睛之时,自己却莫名其妙地躺在了病床上,梁漱梅坐在旁边,在本子上记着些什么。
“我……我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严语想要坐起来,可脑袋却有些胀痛,下意识抬手,却是一阵刺痛,差点把针头给拉扯掉了,而且他的手被铐在了床架上。
马有良和几位同志就在门外守着,此时也快步走了进来,然而梁漱梅却抬手,示意他们出去了。
她走到严语前面,朝严语说:“没什么,你太紧张了,心理压力太大,一下子晕了过去,这种事并不少见的。”
虽然她的穿着没什么变化,可当她弯腰检查严语手上针头之时,严语很清楚地看到。
她雪白的脖颈上有一道非常明显的勒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