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壁虎

它换一间房可能就被一个凶狠的人结束了余生。它走上大街可能会被路人踩死,被车轮碾压。它去树上生活,那里有鸟儿,有时候还缠绕着青蛇,它也难逃厄运。我怀疑它是不是这座城市最后一只壁虎了。

我突然为它的余生感到迷茫和悲伤。它要去哪里找寻另一半繁衍生息。

这个冬天,下个冬天,还有更多的冬天,它依然吃了上顿没下顿,依然孑然一身。隐居在阴室,不见天日。这才让我明白,它为什么没有像我家乡的四脚蛇那样在阳光下鲜艳靓丽。它很少能晒太阳。从决定生存在这样的大城市一角开始,就注定了。

可为什么它不回归乡下,回归原野呢?那里有更多的蚊虫,那里的春夏秋冬都能安然度过。它看上去年纪不大,可能它就出生在这座城市,也可能是它的父母从原野到了这里繁衍生息顺带它来了,还有可能它的始祖们延续着这样的传统,周围世界也都认同,所以在大城市里能有一席之地,尽管微小,也足够光荣。

年少无为,回乡自然成了有辱家门的事。只是这样形单影只的状态要熬掉它多少的岁月呢?它可能连自己的寿命多长多短都不清楚。也许它还会生病提前逝去,除了它的父母,没人知道它曾来过这个世界,等它死去那天,也没有同伴知道在何时何地。

有一阵子它开始出现在我的书桌前,这也不难怪,我每次吃剩的饭菜都会在书桌上待一阵子。有一次我们目光相撞,它没有马上跑开,我拿出几颗饭粒伸手递给它,它贼头贼脑地瞪了我一眼,眼神告诉我它不为一粒米折腰。它怎是吃素的。但其实也害怕我,它一溜烟又躲不见了。它真是可怜又可笑啊。

冬天渐渐入寒。后来我就再也没看见它,一想到曾经看到墙角干瘪的壁虎,我就开始为它担心了起来。它是换房子了吗?它是上街去了吗?它是学着去树上生活了吗?它到底去了哪里?好像哪里都没有它的容身之处,尽管在这座大城市里它极其地微不足道。

我有些后悔初见时对它冷漠的态度,甚至也曾驱赶过它,驱赶它一样的同类。

我独享了这个舒适的房间,面对的却是面无表情的桌床椅子,空白的墙壁上再没有它填补着空白。漫漫冬夜里孤枕难眠,心疼它成了我岁末的悲哀。

这城还有多少壁虎呢?我永远不会知道。它们的保护色善于伪装,喜怒哀乐不形于色。

它走了。而我还攀爬在这城的千万广厦间。

危楼百尺,高处不胜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