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是第一个来书院询问的,钱文举最迫切的想法是:提什么束脩啊,你家孩子只要报名,我倒贴银子都行!然而,他家师妹已经严厉声明,南湖书院从今而后,不存在免费教学的情况。他才犯了口舌之过,这会儿再管不住自己的嘴,师妹一定会饿他几顿的。
看着好吃的不能吃的感觉,太糟糕了。
强忍留人的冲动,钱文举他仔细准备了下语言,小心翼翼地问:“你们家在哪?”
妇人显然没想到被问这么一个问题,愣了一瞬,她实话实说:“咱是上蔡县姚楼人。”
作为外乡人,钱文举不知道姚楼,上蔡还是知道的。因此,他真心实意地建议妇人:“此去上蔡,步行单程少不得要一整日。上蔡也有书院,你送孩子去那里读书,束脩多少另说,孩子能常回家,学舍的银钱还有口粮这两项,便能节省不少,你怎不送孩子去那里?”
妇人特坦然道:“我家男人没了,家里难了点。上蔡的书院束脩贵,我听人说咱汝宁书院多的是,我就趁这会儿得空,四处瞧瞧。若是这里便宜些,我去汝阳城里做零工便是。额,还是说,你们不收外县的孩子不成?”
“不,不,绝对没有这条。”钱文举听了这话,已决定帮这妇人了。想了想,他问妇人:“你家孩子呢?”
妇人道:“家里头有猪,他留在家喂猪。”
钱文举便问:“他几岁了?上过几年私塾?书院是不收连字都不认识的孩子的。”
妇人一听这话有戏,忙道:“我儿子十二了,念过三年私塾,他爹去了这几年,他一直在家里背那些学过的东西。砍柴的时候背,喂猪的时候背,可认真了。每次背的时候,孩子都是笑眯眯的。家里穷成这样,要不是孩子真喜欢,我也不能到处他找书院不是?”
钱文举顺着妇人的话,想到破旧的房舍前,少年一边做着家务,一边愉悦背书的画面,有感而发:“是!这样的好孩子,就该继续读书。我行二,书院的事我不能做主。今日天色已晚,你也是回不去的。这样,你再多等片刻,等做主的人回来,我定给你个说法。”
妇人欢快道:“成,我等。”
钱文举邀她入内坐着,与她说起了家常:“嫂子这会儿到的书院,合着姚楼到这里只用大半日?”
妇人朗声道:“哪能呢?要走五六个时辰。我昨晚就到了,今日晌午先把城里的书院问了下。结果,人家根本不说多少束脩,直接说不招人了。有个好心人给我指路,说是城外二里处有个南湖书院兴许会要人,我就赶过来了。”
傅振羽听到这里,直觉地给建议那人,并非好意。
顾咏言忍了这半天,见傅振羽终于有所反应,遂出声:“既然有问题,为何不进去?”
钱文举听见陌生的声音,立即站了起来,问:“谁在哪里?”
仓子坚步入门房,先声夺人:“门房瞧见不吱声的人,除了我们,还能有谁?我和林师弟在外头听了几句,之所以没进来,便是想看看你如何处理事情的。”
他特意加重了“林师弟”三个字,钱文举便看向他的身后,除了师妹,还有一少年。傅振羽咳了咳,趁机介绍顾咏言:“二师兄,这是我新收的开山大弟子,名唤顾咏言。咏言,这位是我二师兄钱文举。”
顾咏言上前见礼:“咏言见过二师伯。”
钱文举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后在仓子坚的注目下,回神,忽然跳脚,夸张地咋呼道:“我还没收到弟子呢,你怎就收到了!”
傅振羽满意他的反应,笑了笑,指着妇人,道:“喏,她家里不是有一个么?我同意你收那孩子,但是,束脩不可免。”
钱文举已豪迈道:“你和大师兄都同意,这孩子的所有费用,我出了就是!”
仓子坚皱眉,提醒不省心的师弟和师妹:“都急什么!总要先看看孩子,再说收与不收的话。”
这话在理,傅振羽便看向妇人,准备问她家儿子几时能过来,结果在转向妇人的刹那失语。夏末秋初,天干气燥,妇人嘴唇上却是一层层的干皮,疑似上火;而妇人的脸上,星星点点的,一片猩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