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有记忆起,时栖就和时向国以及丁欣生活在一起。
拥挤的筒子楼,吵吵闹闹的邻居,都是他零零碎碎的童年回忆。
小孩子没心没肺,不会想自己是否真的和父母有血缘关系,只会想,是不是自己做得不够好,他们才不喜欢自己。
时栖努力了很多年,甚至顺从时向国和丁欣,年纪轻轻就去夜总会打工,只为了从他们那里听到哪怕一句赞美。
可惜,他离开家前,时向国和丁欣从未夸奖过他。
然而即使是这样,他也没有怀疑过父母。
直到现在——
宫行川不会无缘无故地问出那样的问题,时向国也不会忽然疯了一样地揍丁欣。
世界在时栖眼前,滑稽地扭曲。
他拽着叔叔的手腕,以一种强硬的姿态,打开门禁,拉着宫行川进了电梯。
“小栖。”宫行川有些不忍。
时栖撇着嘴,一言不发地抱起了胳膊。
“小栖。”宫行川又叫了一声。
“叔叔,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宫行川沉默片刻,低低地“嗯”了一声。
时栖紧绷的情绪,在宫行川给出肯定答复后,“啪”的一声断了,他心里涌出满满的不可置信和委屈:“你知道?”
宫行川垂下了眼帘。
无声的沉默仿佛没有尽头的拉锯战,时栖在这头,叔叔在那头。
他伸手推推叔叔的胳膊,又问了一遍:“你知道?!”
——知道时向国和丁欣的身份有问题,知道他很可能不是他们的亲生儿子。
电梯门开了,时栖没有动,他仍旧执着地望着宫行川。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你也骗我?”
“我没有骗你。”
“你没骗我?你要是没骗我,为什么什么都不说!”
“小栖,我也是最近才查到……”
“那你也没告诉我!”时栖头也不回地冲出电梯,一路跑进家门,钻进卧室,拱到被子里,缩成了小小一团。
活了二十二年,爸妈不是爸妈,家不是家。
那他又是谁?
一个游离在世间的孤魂野鬼?
宫行川紧随他而来,站在床边,幽幽叹息。
“小栖,你冷静一点。”
时栖闷声闷气的声音从被子底下传来:“冷静?”
“……我叫了二十二年的男人和女人不是我爸妈,你要我怎么冷静?”
“……我又是谁?如果时向国和丁欣不是我的亲生父母,那我真正的父母为什么不要我?”
他说着说着,从床上跳起来,三步并两步冲到落地窗边,趴在玻璃上默默地抽泣。
他想,时向国和丁欣应该已经离开了。
带着他曾经期盼过的童年,永远地离开了。
他活在世间最后一点痕迹,也被无情地抹去了。
其实时栖也知道,自己埋怨叔叔是不对的。
宫行川于他而言,是爱人,更是亲人,可再亲近的人,也不能每分每秒都察觉到他的情绪。
再说了,身世的事,他自己都没察觉出异样,又怎么能怪叔叔呢?
可他只能和叔叔耍脾气了啊。
时栖念及此,转过身,呜呜呜地冲进了宫行川的怀抱。
宫行川按按他的后颈,带着薄茧的手指像是夏日的微风,又热又燥。
窗外还是初春,天边滚过隐隐雷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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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电撕开了厚重的乌云,宫行川看见了时栖白皙的后颈。那上面还有他按出来的红印子。
时栖继续呜呜呜。
他哭湿了宫行川的衣领,又哭湿了袖子。
最后吸着鼻子,挂在了宫行川身上。
宫行川低头轻柔地啄着时栖的嘴唇,尝到泪的味道,又用舌撬开了他的牙关。
时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拿脚踹了叔叔几脚,发现挣脱不了,只好泪眼婆娑地踮起脚尖,勉强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然后用红彤彤的眼睛,谴责地瞪着正在亲吻自己的男人。
宫行川不为所动。
他又委屈地掉了几滴泪,继而全身心地投入到了亲吻中。
最后还是宫行川先停下来,抱着时栖去洗了个澡,洗完,两个人热烘烘地坐在床上,终于能够冷静下来好好交流了。
宫行川把之前让陈晗暗中做的亲子鉴定拿了出来。
时栖趴在宫行川腿上,颤抖地接过,深吸一口气,还是不敢看。
他揪着叔叔的衣服,轻声问:“是我想的那样吗?”
宫行川吻了吻他的头顶。
时栖握着亲子鉴定的手颓然跌落在床上,哽咽道:“不是,对吧?”
他不是时向国和丁欣的亲生儿子。
他甚至连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都不知道。
那“时栖”这个名字,属于谁呢?
那个抢走他的人生的人,在哪里呢?
纷乱的思绪一股脑涌进时栖的脑海,让他头疼欲裂,恨不能跟着窗外的春雨,一起消散在大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