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行川靠在床头,抱住瑟瑟发抖的爱人,任由他发泄心中的情绪,然后在他的心绪稍微平复后,缓缓开口:“你到底是谁,我并不能确定。”
“……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无论你是谁,我都爱你。”
时栖震了震。
“不过我倒是有个猜测。”宫行川并没有因为他的反应,就止住话头,“小栖,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宫凯的身世吗?”
“记得。”时栖不明所以地抬起头。
记得,当然记得。
他怎么会忘记宫凯的身世呢?
宫凯是高家夫妇的独生子,在其父母意外身亡后,被宫行川接回了宫家抚养。
“宫凯的身份有问题吗?”
宫行川点头:“我现在怀疑,宫凯根本不是那个孩子。”
一阵寒意顺着时栖的脊椎蹿过。
他忘记了难过,诧异地瞪圆了眼睛:“如果宫凯不是高家的孩子,那谁……”
时栖的话戛然而止。
宫行川再次低头亲吻他头顶的发旋。
所有的线索串联在一起,直指恐怖的真相——宫凯不是高家的孩子,时栖很可能是。
当然,时栖还有想不明白的地方:“假如我真的是高氏夫妻的儿子,时向国和丁欣又是如何把我和宫凯掉包的呢?”
二十多年前的车祸,发生的地点太偏僻,知情人太少。
暴雨、山路、被撞坏的年久失修的栏杆……
事故毫无悬念地被定性为,司机操作不当导致的车祸。
警察没有追责,痛失父母的宫行川也没有怀疑后来被送到宫家的孩子的身份。
“这……这只是你的猜测。”时栖嘴唇发白,下唇上有几道清晰的牙印。
他自言自语:“就算车祸真的有隐情,也不能证明我就是真正的‘宫凯。’”
啪——!
原先还拿在时栖手里的亲子鉴定
书掉落在了地上。
微风浮动,他看清了上面的字:经鉴定,时栖与时向国为父子的可能性低于百分之十。
时向国压根就不是他的亲生父亲。
时栖弯下腰,颤抖的指尖拂过黑色的签字,泪水也滴落在白纸上。
那一行字在他眼前浮动起来,每一个笔画都扎进了心窝。
原来是这样啊……
因为不是亲生的儿子,时向国才对他拳打脚踢,丁欣才会对他漠不关心,他们才会毫不犹豫地将他逼进夜总会。
原来是这样。
“时栖。”宫行川弯腰把他抱起来,于心不忍,“别看了。”
他鼻音很重地冲回去:“为什么不看?他们不是我的亲生父母是好事,我以后再也不会因为他们伤心了。”
宫行川望着倔强又别扭的时小孔雀,神情缱绻:“嗯,以后你还有我。”
他嘴巴一张,号啕起来:“我只有叔叔了!”
“不是很久以前就只有我了吗?”
“……”时栖打了个哭嗝,想想也是,也就渐渐平复下来。
其实也没什么好哭的。
可能就是知道从小到大无论如何努力都讨不到“父母”欢心的原因后过剩的委屈吧。
“既然你与时向国和丁欣没有血缘关系,就可以断绝亲子关系了。”宫行川仔细观察着时栖的神情,见他没有丝毫的不舍,才继续往下说,“如果你没有意见,交给我处理。”
时栖低着头,看上去有些垂头丧气,但他格外认真地点了头:“好。”
断舍离,断舍离。
人生有宫行川,他为何还执着根本不属于他的父爱和母爱呢?
时栖办理断绝亲子关系的程序的时候,时向国和丁欣出乎意料地配合,他们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十几岁,两个年过半百的老人互相搀扶着,在证明书上颤抖着签下自己的名字。
时栖拉着宫行川的手,目光奇异地望着他们——从陌生人的角度看,原来时向国和丁欣那么苍老——他到底是为什么,在那么漫长的岁月里,一直想要得到他们的认可呢?
手续办理在丁欣签字的时候出现了一丝混乱。
年迈的中年妇女几欲崩溃,始终握不住细细的水笔。
时栖不为所动,他的泪早就在几天前流完了,现在的时向国和丁欣在他面前,完全是两个只知道虐待他的陌生人罢了。
宫行川也蹙起了眉。
男人伸手敲了敲桌子,严阵以待的陈晗和何岚立刻冲过去,一人架住丁欣的一条胳膊,按着她在证明上签了字。
“时栖!”丁欣忽而抬起头。
那张时栖曾经熟悉的脸,沟壑遍布,痛苦与不甘从眼角深邃的纹路上蔓延开来。
丁欣对着他咆哮:“时栖,我……我曾经送你上过学,曾经为你做过饭……你还记得吗?”
坐在桌子这一头的时栖勾了勾唇角:“记得。”
怎么会忘记呢?
他彻底失去希望的那天,丁欣可不就是在厨房里煲着鸡汤,对警察撒下了弥天大谎吗?
他闭上眼睛,又睁开,平静地对上丁欣的目光,里面既没有怨怼,也没有怀念,只有无尽的淡漠。
他已经不在乎了。
丁欣定定地与时栖对视了片刻,终于趴在桌上崩溃大哭。
“你要……你要相信,我也曾……曾爱过你!”
转身离去的时栖,脚步顿了顿。
宫行川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愤怒,掌心准确地按在了他的后颈上。
“爱我?”时栖浑身颤抖,“她居然说她爱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