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夜雨还带着一丝冷峭,我在窗边挨了一节课,手臂上刺满了鸡皮疙瘩,下课铃刚打就急匆匆地跑去水房。靠窗户的同学熙攘着逃离那片“寒地”,满当当的座位很快就空出一大片,只剩刘菁趴在那里低垂着头一动不动。
热腾腾的水顺着食道流进腹腔,驱走了一肚寒气,我一边抿着一边朝教室走去。
推开门,她还在那里。
要在平时,她早就开始活蹦乱跳了,现在却一直病恹恹地趴着,我看着心里很是不安,放轻脚步走了过去,在旁边悄悄坐下来,她没意识到有人靠近,依然把头埋在盘起的胳膊里。
“你怎么了?不嫌冷吗?”
——嗯?突如其来的话音当即把她惊醒,弓曲着的身子立刻抽搐了一下,却并未直起。她顿了顿神,才缓缓抬起头来,涩红的眼睛里满是倦怠,眉头却紧锁着。
“哦,没事。我只是想我爸了,今天是他的生日。”
“这样啊,待会儿就放学了,回家跟咱爸吃好吃的。”
“见不到了。”
“为啥了?他出差了吗?”
“没有,前年出车祸去世了。”
她说得平心静气,轻缓的语调里不见丝毫波澜,眼眶却漂起一圈泪花,坠在下面直打转。平日里她开朗活泼,嘴边常挂着笑脸,这是我第一次见她落泪,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更不知如何安慰,只好用手一下一下抚着她的背。她也没有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趴坐着,直到上课铃打响,才忽然挺起身子,紧握着的双手刚舒展开,就窜到兜里带出一条湿巾,又顺势提到面旁,几下拂去湿痕痕的泪迹,紧接着绕到脑后梳起了头发。
她动作干净利落,一头短发很快梳得整整齐齐,直条条地垂在脑后,拭去泪痕的脸颊又变得整洁净爽,精致的仪容隐约可见往日的神采,只是眼睛还红肿着,显得很是突兀。
“没事儿,都过去了,先上课吧。”
“嗯。”
“来,大家把书翻到47页。”
……
教室里很快回响起朗朗的讲课声,学生们伏下身子做笔记,沙沙的字音此起彼伏地应和着。一片和谐的音律里却窜出一阵时断时续的鼓噪。是后排传来的,出口不离脏话,果然又是张扬。大家对这噪声异常敏感,密沉沉的抗议声在教室里此起彼伏地回荡着。他却不理不睬,自顾自地捣乱。
还没到一刻钟,聒噪声就密集起来,肆无忌惮地袭扰着课堂。老师耐着性子讲了许久,终于也忍不住了,拿起教鞭在黑板上敲了几次,示意他安静些,他居然还不停歇,依旧我行我素。老师看着他的无赖样也没说什么,只是怒沉沉地叹了口气。
尴尬的气氛一直到课程中间才戛然而止,老师讲得口干舌燥,刚清完嗓子,就拿起水杯咽了几大口水。活跃的课堂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小议声四处飘响,随即也淹没于沉寂。我抓住这片刻的时光紧紧张张地翻着笔记。
“别碰我!”一声愤怒的厉叫突然划破这宁寂,我吓了一跳,顺着同学齐刷刷的目光扭后头去。
张扬又在欺负前桌女生,他不顾众人的眼光,那双布满伤疤的手还在扯那女孩儿的头发。
“你别碰我头发,好不好?你不学我还要学。”
“臭婊子,老子玩两下咋了?”
……
“砰!”一声书本猛砸桌子的重响突然从讲台传来。我转过头去,老师正一脸铁青地看着他,瘦削的腮帮硬生生地鼓起。他极少发火,同学们见状都静悄悄地坐着不敢发声,张扬终于识相地闭上那满是脏污的嘴巴。
老师没有多说,拿起教鞭两步跨下讲台,嗖嗖几声就冲到了张扬面前,还未等他反应,就挥起教鞭朝他背上狠狠抽去。他却怯缩缩地拿手捂在脸旁,像只受惊的猫斜缩起身子紧靠在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