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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四章 不速之客

而此刻,在距离民宿十几公里的位置。

次仁格桑将那辆破旧的大众汽车开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了,朦胧的月色将照遭的景物镀上了冷白,婆娑的树影被吹得来回摇摆,犹如伸出长手的鬼魅,张牙舞爪地散播骇人的恐怖。冬日的风总是透着几分凛冽的,尤其是到了深夜时分,更是寒气渗入骨髓,仿佛随时都会让人打个寒颤,哪怕穿了再厚的衣服也扛不住那种寒气。

次仁格桑把车停好之后,没有着急下来,而是把车窗摇开了一小道缝隙。然后他从衣兜里摸了皱巴巴的烟盒子出来,不紧不慢地点燃了。

大众汽车的车灯已经关掉了,车身彻底融在了黑暗里,透过车窗玻璃几乎看不到里边的人影,唯独次仁格桑指尖夹着的香烟,燃烧着烟蒂的火光在夜幕之中忽明忽暗。

借由着这份无人打扰的安静,次仁格桑开始仔仔细细地回忆今天发生的一切。

对于次仁格桑来说,去机场或者火车站拉生意,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这是次仁格桑主要的日常工作,也是他们一家人为数不多可以聊以生存的经济来源——至少在那个整日里游手好闲的酒鬼爸爸和愚昧无知的弟弟妹妹眼里,事实就是这样的。总有一些人会被眼前的假象所蒙蔽,他们从来不去深究到底发生过什么,假使说曾经形成了某种既定的观点,则会一直沉溺在之前的判断之中,始终不愿意脱离出去。

该如何形容那种愚昧呢?

仿佛他们靠着之前那点少得可怜的依据,就能让很多东西永远不发生改变似的。短暂的羸弱和故作的强权发生碰撞,他们却对这样的假象习以为常,甚至觉得自己可以永远站在制高点上驱使着别人,而那些被他们控制着的人也永远被控制着。

那些人自私而又自大,虚伪而又盲目。

他们的理智像是被眼前的贪欲所覆盖了,完全不考虑随着时间和空间的变化,很多事情都会应运而生地发生改变,这是以人力不可控的事情,却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万事万物姑且都是瞬息万变的,更何况是人类不可避免的成长,以及那背后捉摸不透的人心呢。

次仁格桑不止一次地想过这些问题,每每回忆起那段黯淡无光的童年,以及这些年来的时光留下的苦难与折磨,他都深刻地体会到了何为束缚。无形的泥沼拉扯着他下坠,午夜梦回时候的残酷梦境,每一帧都是接连不断的可怖噩梦,伴随着无休止的哭泣、争吵、指责与哀嚎,分分秒秒地撕扯着次仁格桑的耳膜,没有一刻的宁静。

那冠名为“绝望”的墨绿色藻类紧紧盘踞着他的四肢,硬生生将次仁格桑拖拽到泥沼的最深处,仿佛只要一丁点的懦弱或是屈服,就代表着此后的永世不得超生。

最后次仁格桑是如何战胜这些可怕的束缚呢?

他渐渐摒弃了不必要的良善,如果爱意会使人软弱,那么就不要爱意,如果道德会让他动摇,那么不要道德.......于是很多与生俱来的东西被次仁格桑习惯性地规避掉了,他不知晓何为极端,也不知晓自己是不是一步步地走向了极端。他只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更多的选择了,只有比那些人更加强大,更加邪恶,更加黑暗,才可以以暴制暴一般地挣脱黑暗的泥沼。

在濒临绝境的时候,人唯有自救,才能获得一线生机。

于是这个被绝望孕育着的少年,一步步地计划着最后的出逃。他甚至设想好了等到时机完备之后,要如何跟这个深渊一般的家庭彻底了断关系,在必要的时候不顾这些所谓的“亲人”的死活,直接头也不回地离开,彻底将这一页翻过去。

即便他们的体内流淌着相同的血脉,这是无法挣脱的羁绊。

即便作为这个贫瘠家庭的唯一支持,如果失去了次仁格桑,不亚于从某种程度上了断了阿爸和弟弟妹妹的后路。

而在最后的时机到来之前,次仁格桑竭力伪装着那副稀松平常的软弱模样,眼底的锐利被他垂下的眼睫投影着的阴影所覆盖,不露出一丁点的端倪。没有人发现在年岁的更迭之下,次仁格桑早已经不是少年时代那个羸弱而苍白的孩子了。他有着太多的自主意识,也有了太多见不得人的想法,不会再被任何人随意摆布,表面上的服从也仅仅只是“表面看来”而已。

毕竟深渊般黑暗的家庭,只会孕育出更为黑暗的灵魂。

更没有人知道,曾经祈求神明保佑的孩子真的遇到过神明,在最暗无天光的年岁里,有一个同病相怜的女孩和次仁格桑相依相偎地度过了多少个年头,他们捱过了无数次痛入骨髓的难关,小心翼翼地筹划着之后的很多事情,根本没有想过这一切会无疾而终。

那个女孩一度被次仁格桑奉为神明。

可是现在,神明不见了。

.........

想到这些的时候,次仁格桑弹了弹指尖明灭的香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