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年少轻狂目空一切也好,说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心性也罢。在意识到自己对他人情绪的窥探是如此敏.感,甚至能通过很多细枝末节的东西窥探到旁人的内心之后,次仁格桑将这当做了某种上天赋予的“特异功能”,并且花费了很大的力气有意识地训练自己。
等到这种能力日趋成熟,甚至可以帮助他赚到一些不义之财之后,次仁格桑更是犹如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在捞偏财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了。通过算计人心来获取自己的某些私欲,不亚于在深渊泥沼之中找到些许黄金,即便最终黄金到手,也难免沾染满手泥.泞一身污.浊,直至最后在沉入深渊的反复挣扎之中彻底迷失本心。
最初次仁格桑当然也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对,每一个无辜者被伤害之后,背后都是一段残忍的因果。偶尔他也会觉得于心不忍,可是次仁格桑会用自己的悲惨遭遇说服自己,强迫自己不要心软。
再然后,次仁格桑便遇到了央金,一切又变得截然不同了。
当次仁格桑从央金的口中听到了那些匪夷所思的传闻,了解了那个与世隔绝的部族近乎于残忍的牺牲,参悟出那么多不合理的轮回和天道之后,才意识到无止无休的轮回原来始于欺骗,而当无辜的牺牲被冠以拯救的名义,很多的事情也就变得理所应当了。
他从没有什么错,只是要拯救央金,也拯救自己而言。
想通这些之后,次仁格桑就像是多了一层坚不可摧的铠甲,他将善良视为软弱,将后退视为失败,而次仁格桑不容许自己有任何失败,也无法经历一次失败。等到最后,他的心彻底硬.了下来,这些事便被当作成为处事信条,不会再激起任何一点波澜了。
人生在世,人们总是各有所长,亦有所短。
有些人相信多条朋友多条路,不吝于拿出大把的时间进行社交,泛泛之交遍天下,知己至交却是一个都没有,但这并不耽误他们在酒桌上谈下大笔生意,赚足了人脉关系带来的好处。也有些人相信金钱就是万能的,有钱能使鬼推磨并不是没有道理,所以习惯了用权势、地位、名利、金钱来解决问题,并且乐此不疲地积累的资本。
而次仁格桑也有自己的办法,那就是被他掩饰起来的,咄咄逼人的恶意。
即便是跟次仁格桑再亲密的人都不知道,阿爸和弟弟妹妹都不知道,在他绵羊般的温顺之下掩饰很多可怕的东西。次仁格桑惯常做出懦弱而温顺的姿态,即便有些时候他的凶狠会随着情绪泄露几分,人们只会觉得偶尔的反抗只是逼不得已的宣泄。一如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但是再如何咬人,也只不过是一只很蠢的、毫无攻击力的小兔子而已。
他们嘲笑着次仁格桑的软弱,殊不知次仁格桑也在嘲笑着他们的天真。
“帮你,或者利用你。”那男人淡淡说道。
“你想要利用我?”
次仁格桑讲这句话重复了一遍,像是在思忖着什么,却迟迟没有继续说下去。
那一瞬间,次仁格桑忽然有些疑惑了。大抵是一天下来的劳心费力影响了他的判断,此刻他的反应较之平时要更缓慢一些,所以对于这句近乎于单刀直入的话,次仁格桑一时之间居然觉得有些难以理解了。
他不知道该说这个突如其来的男人太傻,还是该感慨他太懂得如何把握人心,正因为胜券在握,才不介意给出如此的下马威。
从照面以来就未消散的压迫感,在此刻分明更为强烈了。
任何一个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在人际交往之中必不可少地要留下底牌,人与人的博弈往往是在无形之间进行的。这虽非战场上的真枪实弹,可是任何一段关系,只要有其存在的原因,就有两方高低上下之间的较量,越早暴.露底牌就是越早地落入下风。
可是此刻,次仁格桑已经懒得伪装了。
他骤然抬起了头,跟那个陌生的男人对视,一如野兽看到了势均力敌的对手时,弓起背脊毛发倒竖,为了吓退敌人而有意暴.露出来的锋芒。在这一刻,软弱的小兔子撕碎了惯常的伪装,摇身成为要吃人的野兽,毫不掩饰机子的攻击性。
对此,那个带着面具的人只是低低笑了一声,并无任何意外。
或者说,他从来没有把次仁格桑当成小兔子。
开口时男人的话语声很轻,不知是不是映衬着月色的缘故,裸.露在面具之外的那部分皮肤显露出过分的白皙,带着几分病态的美感。
“至于我是谁,如果指的是名字的话.......你可以叫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