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脑海里无故开始浮现阿爸描述的画面,那是漫天遍野未曾止息过得皑皑白雪,仿佛要把天地万物覆盖了,暗沉沉的夜色凝结出化不开的罪恶,阿爸那时候按照两位客人提前绘制好的地图,一点点在雪山之中跋涉着。
当视野终于渐渐开阔,皑皑白雪之中骤然浮现出了一座古庙。
循环往复的诵经声不知从何处传来,庄严肃穆的神庙在雪中渐渐清晰。白色的廊柱带着超于时空的虚幻感,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缠绕着廊柱的花卉。纠缠而扭曲的曼陀罗花,带着鲜血洗礼一般的艳红色,一寸寸地覆盖住了白雪。
“这是.......”阿爸不止一次上过藏区的野山,却是对这样的场景闻所未闻。
漫天大雪之中怎么会开出如此诡异的花卉呢,这样想着,他之后的声线都带着细微的颤抖。
“这个神庙是神明居住的地方吗?”
回应他的是年轻男人压制着的低咳,他的咽喉像是被撕裂了,声线暗哑而脆弱,随时都有彻底咽气的可能,着实让人担心他这羸弱的生命到底是被什么吊着,又会在什么时候彻底终结。
“这就是目的地了。”
男人笑了一声,倒像是释然了些什么似的。
“好了,这一路辛苦你了,祭祀就要开始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反季节生长的花卉越发肆意而诡异,像是吸收着过分多的生命力才绽放出这样的姿态。
而在花卉最深处孕育而出的生命,到底是神明,还是鬼魅呢?
“所以,他们顺利找到了雪女的神庙吗?”白淡淡开了口,顺着次仁格桑的话想了想,当即问道,“这座神庙中供奉着的雪女,随着降世召唤出了雪中生长的花卉?”
“不,那不是雪女,而是魔鬼。”
次仁格桑急急开了口,又用短短一息的沉默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那是一个女人,据说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
“女人?”
“对,她从攀附的花苏醒,长长的头发包裹着身体,长了一张美到惊心动魄的脸。那些花卉随着她的动作迅速盛放又枯萎,她踏着白雪一步步走过,那是雪女吗.......不,那不过是祭祀召唤出来的怪物。那两个人根本不是来寻找雪女的,他们是来等待怪物的苏醒。”
随着这段话落下,便是良久的沉默,过了好一会,次仁格桑才低低叹了一声。
“后来阿爸不止一次上过卡瓦格博峰,想必就是为了找到那个古庙吧。他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症结就藏在那处古庙之中,想要扭转一切的进程,唯一的办法就是解开古庙背后的谜团。之前我们一直不理解他为什么如此执着地上山,一如不能理解为什么他会性情大变,还问不出任何缘由来,只是这些事情又怎么可能说得清楚呢.......”
呼啸的夜风让次仁格桑的声音有些迷离,连尾音都停顿都变得晦暗不明。
“后来我才想明白,当固有的认知被打破,事态足以危及到生死,而这些话偏偏无从言说,说得深了只会被人当成疯子,又有几个人可以做到真正的清醒呢?这种时候或许不论做什么,或是什么都不做,都是错的,还不如在错误之中寻找一条生路。”
“哦.......可是他多年以来努力,都只是无功而返而已啊。”白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知道如何去做,依然没有办法,比起无从言说和不被理解,这种绝望才更让人失控吧。”
“这种绝望是必然的,阿爸根本不可能找到那座神庙。”
次仁格桑的语气微微一顿,过了许久,才终于从牙缝中挤出了半句回答。
“蜃楼。”
“什么?”
“因为那座神庙并非真实存在的,仅仅只是蜃楼中的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