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边的中年男人当即将刀子递到了他的手里,男人没有任何犹豫,当即用刀锋将自己的手腕割破,伤口映着皑皑白雪,那鲜艳的红色几近触目惊心。鲜血一滴滴地落在了曼陀罗花饱满的花瓣上面,于是入目的红色更加妖冶地盛放着,连带着整片花海都愈发明艳了。
在放血的过程之中,花海周遭凭空生出了金色的符咒。
那夺目的金色擦亮了暗淡的夜色,悬浮到了半空之中,渐渐凝结成为古老的符号,星星点点的光芒散发着逼人的圣洁,有几秒阿爸几乎以为这是神祗即将降世。
在平行的时空之间,祭祀的鼓点声也愈发急促了。祈神的古谣远远地传来,跪拜的族众虔诚地双手合十垂下了头,他们分明在跪拜祭台上的祭祀,殊不知在看不见的地方,另一场更为诡异的祭祀也在进行着。
伴随着遥远的诵经声,那耀眼而绚丽的金色中浮现而出的符号,居然随着神庙前舞蹈的节拍不断幻化了起来,静谧的雪夜形成了一道极为奇特的幕布,时空留下的残影一幕幕上演,时而是穿着沉重盔甲的骏马高傲地扬起前蹄,时而是身着白纱的少女虔诚地跪拜在地,手持盾牌与长矛的男子列出队伍,守护着某种未知而神秘文明诞生.......
祭台上的舞蹈跳到了最后一幕,男人的血终于一点点流干了。
他干瘪的身躯迅速苍老下去,在失去生命力之后骤然倒在了花海之中,曼陀罗花就像是被投喂了养分的狰狞怪物,迅速攀附上了他的尸体,一寸寸将他吞没。之后的场面太过惊悚,阿爸眼看着那么活生生的一个人消失在了他的面前,就那么被狰狞的花卉撕扯成了碎片,血肉、皮囊、甚至是白骨的渣滓都没有剩下,不由得彻底呆住了。
恐惧支配着他赶紧逃离,可是他的双脚却被死死定在了原地,一步都动弹不得。
于是,阿爸很快看到了更诡异的场面。
在纠缠而繁复的花藤之中,那个男人居然重新出现了。
曼陀罗花宛如流动的实质,一点点将那些血肉的碎片重新凝结起来,他的身躯渐渐拼凑完成,重新成为了活生生的人,而花藤正是他生命的供给,他以这种奇怪的方式活下来了,宛如获得新生。
待到纠.缠的花藤渐渐平息,这个仪式彻底完成了。
男人从漫天的花卉中睁开了眼,他上前几步,亲手将那朵被他的血液和生命滋养出来的花朵递到了少女的手中。女孩子纤细的指尖轻轻拂过曼陀罗花,花瓣居然随着她的碰触消失掉了,最后凝结成了她手腕上一处精致的纹身。
“很高兴与你合作,花魂的主人,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女孩子笑了一声,娇俏地看着男人,纤细的手指顺着他的眉梢划过,最终停在了他的下颌,“玉如意带来的灵力已经不多了,我没办法支撑蜃楼太久,更多的话放在以后再说吧。”
男人扬起唇角笑了一声,微微颔首表达默许。
“好,我的小公主。那么,柳镇见了。”
随着女孩子的话语落下,蜃楼很快崩塌了。
漫天遍野的曼陀罗花逐渐褪色,淡成阿爸记忆之中诡异的红,而后连那一抹.红也渐渐消失了,就像是这场反季节的盛放压根没有存在过。阿爸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全部景象都像是慢镜头一般地缓慢了下来,慢到时间空间仿佛都随之停顿了。
天地之间一片浩渺,只剩下了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
在虚幻的景象消失之后,那些人都凭空消失了。
那些诡异的场面一帧帧浮现着,又随着破碎的金丝光芒散去。纠.缠的曼陀罗花之中诞生的女孩子、两位处处透着奇怪的旅人、雪中神庙进行着的诡异祭祀,还有那场充斥着死亡和血腥味的契约,所有一切都淡成了几乎不存在的残念,伴随着突如其来的失重感更加恍惚了。
而后,阿爸就那么失去了意识。
等到他清醒的时候,入目所及的只有皑皑白雪,仿佛要把天地万物覆盖。信徒们心目中的神山卡瓦格博峰还是一如既往地圣洁而神秘,哪里有什么神庙,又哪里有什么花海?
阿爸记得自己是为了一单奇怪的生意上山,可是现如今客人到底去了哪里呢,这成为了巨大的谜团,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昏睡了多久,又是如何在如此寒冷的环境之下活下来的。
在极度的寒冷之下,人不是早就会在沉睡中彻底失去意识吗?
这些疑问都不可能得出答案,一如阿爸无法确认之前那些诡异的场景是真是假。错乱的时空在此刻恢复了正常秩序,留在阿爸身边的只有一朵尚未凋零的曼陀罗花,跟那段如梦似幻的记忆碎片相呼应着,仿佛就是为了证明某些事情的存在。
原来,这一切都是真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