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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五章 第七天

故事便是这么一点点地拼凑出了脉络,次仁格桑不知道那七天是怎么过来的。

回忆起那段日子,次仁格桑觉得自己像是分裂出了两种人格,白天的他厌恶着阿爸无休止的责骂,恨不得跟这个陷入疯魔的酒鬼划清界限,多一句废话都不要讲。可是到了晚上,他却注定在特殊的时间清醒,忍不住去探究阿爸到底经历了什么。甚至因为无从解释的好奇心,他对这个骤然颓废下来的男人萌生出了几分同情。

无关乎于原谅,仅仅只是同情。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那么反过来说,可恨之人又怎么可能没有缘由呢?万事万物都有其中因果,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意,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意。

大抵都是囿于命运的磋磨罢了。

........

“还记得我刚刚说的,阿爸手中的曼陀罗花吗?”

将这些事讲完之后,次仁格桑低低叹了一口气,侧过头来看了白一眼。

晚风将少年额前的刘海吹得翩飞,坠下的阴影遮挡着他眼底的视线,连神色都变得晦暗不明了。

“那朵花被你父亲从卡瓦格博峰带了下来,所以之后他的厄运开始了?”

“不,不是他把那朵花带了下来,而是那朵花缠上了他。”次仁格桑骤然抬起头,定定地看着白,“在说之后的故事之前,我要问你,你相信诅咒吗?”

回应他的是陌生男人的轻笑,尾音淡淡散在了风声之中。

白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意有所指地开了口。

“神庙中的祭祀与花海之中的阵法,说是毁灭也是新生,所有违背规则的事情,都会遭遇某种程度的惩罚。如若不想被惩罚,除非可以跳脱到规则之外,成为规则的缔造者——扯得远了,前六天的故事,或多或少都跟那场祭祀有关,本身不就是源自于诅咒么?”

次仁格桑狐疑地看了白一眼,总觉得他说的话明显比自己想要表达的更为深奥。以至于分明次仁格桑才是将过去的谜团剥丝抽茧,一点点将雪山的诡异事件解释清楚的人,可是反倒是白的态度才成为了最大的谜团,让当下的局面愈发无法捉摸了。

最简单的道理,一个单纯的旁观者,听到这些事情的第一反应分明应该是惊愕或是恐惧,然后再为了缓解这类情绪带来的负面影响,想出一系列的反驳或是怀疑。又怎么可能如此坦然地接受这一切,并且精准地点出问题症结呢?

次仁格桑无法解释白带给他的感觉,就好像那个男人分明知晓一切,却偏要他亲口把话讲出来,确认某些事物或是改变事情进程,或者仅仅只是得到某个答案。

而这样的异样感,次仁格桑曾经经历过一次。

那是在连续七天的惊醒之中,当诡异的事件在最后一天变本加厉,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次仁格桑终于忍不住开始怀疑,是否从最初那些人找到阿爸开始,某些事情都注定了。有人推搡着他窥探这一段秘密,最后再由他来承担苦果。

如果真有所谓的宿命般的注定,云端尽头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拉扯着他的命运,也都不过如此了。

这样想着,次仁格桑干脆放弃了思考,直接了当地说了下去。

“如果你相信的话,就能理解我接下来要说的了。”

........

当前六天的全部的故事讲述完毕之后,次仁格桑渐渐了解阿爸经历过什么了,在第七天他一如既往地惊醒,尚且年少的他已经习惯了这诡异的巧合。而那时候的次仁格桑还不知道,这是奇遇的最后一天,也是意外到来的一天。

那天,阿爸坐在桌子旁,双手掩面地哭泣起来。

“雪女,雪女.......如若世间真的有长生的秘法,我又要去何处寻找,我不求你保佑我长生,至少要去除我身上的诅咒,不要再让这可怕的梦魇缠着我。那天晚上的事情,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过,也没有想过冒犯神明,我快要疯了,快要疯了啊。”

次仁格桑那时候还太小,听得云里雾里,根本不懂阿爸是在惧怕什么。

他只能隐约结合着之前阿爸的那些醉话,推断着那次雪山之上发生的特别可怕的事情,从而分析阿爸的内心。或许是那场在曼陀罗花海中进行的可怕祭祀给他留下了某种更为深刻的影响吗,又或者是被颠覆固有认知的强烈刺激纠.缠,所以终日席卷在恐惧之中吗?

这个时候,次仁格桑还不知道,被梦魇纠.缠到底是何种绝望。

他当然也不知道,等到真正理解阿爸的时候,居然会是因为感同身受。后来的漫长年岁之中,梦魇没有让次仁格桑原谅阿爸身上那些无辜的苦难,取而代之的便是入骨的恨意,凭什么天道如此不公,要让他来承担这一切呢?

“前六天我都是躲在墙角偷偷听阿爸讲述那些故事,当时我其实很好奇,为什么他要一直去想这些事情,过去的事早已经过去了,就此打住不好吗?”

次仁格桑的语气微微一顿,而后骤然话锋一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