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最后一天,阿爸拿出了那朵曼陀罗花。”
随着次仁格桑说到重点,白的神色也更严肃了几分。
他侧过头看着次仁格桑,毫不掩饰自己目光之中的审视,雕花面具遮挡了他的神色,但那种居高临下却是藏不住的,在他的注视之下,少年缓慢地开了口。
“我该怎么形容那朵曼陀罗花啊.......”
次仁格桑轻轻咬着下唇,惯常的掩饰在此刻崩溃了。映着冷清的月色,他的目光中透着显而易见的恐惧和疑惑,声线更像是从牙缝之中挤出来的,以至于破碎而断续,每多讲出一个字都显得艰难。
“你见过.......吃人的植物吗?”
当时次仁格桑躲在墙壁后边,他看见阿爸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对红烛,对着神龛拜了又拜,白色的瓷碗里乘着清冽的酒液,阿爸握着随身的匕首,将手腕轻轻划破。
殷红的血液缓慢地滴落下来,在瓷碗中旋开了淡淡的花。丝丝缕缕的红色渐渐在空中形成了虚影,纠.缠为错乱的符号,金色的光芒随之蔓延,居然与阿爸早前形容的,卡瓦格博峰上那场诡异的祭祀中的画面如出一辙。
阿爸的神色近乎于木讷,他失神地看着面前的花.蕊,缓慢地叩拜了下去。
次仁格桑看着在血液的滋养之下,那朵原本已经日渐干枯的曼陀罗开得愈发肆意,绚丽到了极致的曼陀罗花透着妖冶的深红色,宛如被万千人的鲜血洗涤,才能盛放出这样带着罪恶的美丽。花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生长着,纠.缠的藤蔓肆意攀附到了客厅的每一处角落,迅速生长出一整片花海,像是要把周遭的一切都彻底吞没掉。
不消片刻,客厅入目所及便只剩下了红色。
眼前的景象太过于令人震撼,次仁格桑却顾不得害怕。他犹如被催眠一般地上前,从墙角一步步走上前去,停在了神龛的面前。阿爸就跪坐在他的旁边,居然像是完全没有看到次仁格桑一眼,只是自顾自地跪在神龛面前,双手合十地低声念着古老的咒语。
次仁格桑眼看着金色的纹路浮现在半空,渐渐幻化为古老的符号。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文字,他不知道这背后代表着何种文明,可是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感,却被次仁格桑深深记在了心里,此后多年再没有遗忘过。还没等次仁格桑彻底反应过来,周遭的场景又再变化了。
疯长的藤蔓攀附到了他的身上,窒息感骤然袭来,次仁格桑只觉得自己被拖拽到了深不见底的陈潭之中,周身是剧烈刺痛感,仿佛下一秒就会有某种力量将他撕扯成碎片。
次仁格桑想要求救,拼了命地朝着身边的方向伸出手臂,而阿爸只是呆滞地跪在一旁,分明是近在咫尺的距离,却像是隔离了整整两个不同的时空。诵经声愈发浩大了,阿爸手中拿着银质的筷子,一下一下地敲击着素白瓷碗的边缘。
这成为了次仁格桑脑海中最后循环往复的声音,彻底剥夺了他识海的清明。
下一个瞬间,次仁格桑失去了意识。
........
关于过去的描述截然而止,只剩下了凛冽的风声。
次仁格桑的声音在夜风之中有些暗哑,垂下的目光足以遮掩很多情绪,他的神色变得不再真切,也让这段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的经历更加扑朔了。
“第二天,我醒在了自己的床上,家中没有任何异样,阿爸只是喝了一宿的酒而已。之后,我再也没有在半夜惊醒过,那七天的事情仿佛仅仅只是我的梦境,有关于卡瓦格博峰的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一切都这么过去了.......好像没有都发生过任何变化,我没有再听阿爸提前那座神庙,当然也再没有见过那朵曼陀罗花了。”
随着话音落下,次仁格桑的语气顿了顿,然后将口中咬着的香烟掐灭了。
“所以故事到此结束了么?”
“怎么可能?”对上白问询的目光,次仁格桑冷笑了一声,才又继续说了下去,“如果到此为止,未免太过顺遂了一点,事实上这一切才刚刚开始而已。”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次仁格桑不紧不慢地上前一步,刚好停在了白的面前。
还没有等男人说话,次仁格桑便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黑色羽绒服袖口的松紧袖很快被次仁格桑挽了上去,当厚重的外套和内里的毛衣被卷上去之后,少年的小臂露出了一小段,他黝黑的皮肤可以看到隐约的血管和青筋,而在皮肤上边则是一朵纠缠着的花.蕊图腾。暗红色的花卉在月色之下透出妖冶的诡异感,这分明不该是男人该选择的纹身图案,那红色显然太过纠缠也太过妖媚了一些,明显跟次仁格桑的气质不搭。
但是白的重点却并非于此。
刺眼的红色之下,那朵盛放着的花带着吞噬一切的生命力。
那正是纠缠的曼陀罗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