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仁格桑微微一愣,有些古怪地看了白一眼,着实对他的洞若观火感到恐惧。
这个男人.大多数时候只是安静听着次仁格桑的坦白,他是那么的漫不经心,甚至态度可以称之为轻慢,大抵是带着几分无所谓的。也正是这样的随意,时常会给人一种即便是在这个过程中有所隐瞒,或是撒一些无伤大雅的小谎,也不会被发现的错觉。
但事实上,错觉仅仅只是错觉。
白对次仁格桑和央金之间的事情宛如了若指掌,不动声色之间讲出的一两句话,往往就是直接点出了被次仁格桑藏得最隐.晦的东西,以至于瞬间让他背脊发凉。
随着吐露出来的秘密越来越多,次仁格桑也越发相信隐瞒在白的面前并无意义。
或许真的就像这个男人最初说的那样,在他找上自己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合作的必然结果和之后的事情脉络,所谓的坦白也不过是主动拿出诚意和被迫交代内心之间的区别罢了,隐秘并不能改变事态的后续发展,而自己也确确实实没有任何主动权可言。
在短暂的犹豫之后,次仁格桑才点了点头。
那次雪夜的谈话成为了次仁格桑和央金互相坦白的契机,也让之后两个人的相处变得截然不同。如果说原本只是次仁格桑单方面的依赖和靠近,和央金无从解释的亲近和好奇,除此之外一切都只是点到为止,一个不会多说,一个不愿多问。可是自从那天之后,虽然没有人将彼此之间的关系捅破,可是他们之间的信任却变得尤其深刻,那些有关于未来的谋划也在一点一点地开始进行了。
“此后我和央金的习惯还在持续着,我们会定期在小木屋里见面,只不过见面的日子由原先随机的约定,变成了每个月的初一十五。不知道是某种无法解释的心理安慰,还是身为巫族圣女,央金身上确实携带着让我安心的力量。总之,原本纠.缠了我许多年的梦魇,在有了央金陪伴我之后,居然渐渐平息了许多。”
“平息了?”白微微一侧头,“你后来没有再梦到那场祭祀么?”
“不,我还是会梦到那场祭祀,梦里依然脱不开有关于楼兰古国祭祀的画面。但是我却不会在每时每刻都经历被撕裂为碎片的痛苦了。我不会重演无数次的死亡,也不会在不断聚合一处开始新生,这对我来说无疑是最大的解脱,而这正是央金给我的解脱。”
淡淡的月色洒落下来,次仁格桑那一瞬之间的神色近乎于温柔。
这是独一无二的特例,或者说每次提及央金的时候,次仁格桑都难免产生情绪波动。
他惯常掩饰起来的心思会不自觉地泄出几道缝隙,让那些温存与柔.软再无处遁形。
次仁格桑素来习惯于隐藏,他的心是冷的,从来都是只有他算计别人的份,旁人却不能看出他的心思分毫,但是在央金的面前,次仁格桑从来没有掩饰过自己,展露出来的都是最真实的一面。那些彷徨与无助,不安与脆弱,他们彼此交换着自己的软肋,相伴度过了最为艰难的日子,又借由必须要保护对方的这一层决心,成为了彼此的盔甲。
“从某种角度来说,能遇到央金确实是我的幸运。”
“你指的是有了心理寄托?”
“对,又不仅是如此。”次仁格桑微微垂下眼眸,声音也放得轻慢了,“我不是跟你说过,她救了我两次吗,第一次是雪山的初见,而之后持续多年的会面,就是我想说的第二次。如果不是遇到央金,我一定早就被梦境折磨疯了,根本没办法坚持到现在。”
“或许吧。”
白的手指抵在破旧的汽车边缘,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这像是某种提点,一如他之后的那句话,瞬间把此刻和谐而美好的谈话氛围撕碎了。
“可是,你最后还是放弃了她,可怜的巫族圣女为了你付出了那么多,陪你度过了最难捱的岁月,最后又因为你的懦弱,成为了部族的牺牲品,还真是可怜啊。”
“不.......不是我放弃了她,你不要胡说!”
随着白的声线落下,次仁格桑就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下子炸开了浑身的毛。他的眼睛直直地钉在了白的身上,像是想要示威一般地彰显着自己的愤怒。可是这样的强势太过于欲盖弥彰,最后他只从映着月色的车窗上看到了自己的慌乱与失控。
不过短短几秒的对峙,次仁格桑很快败下阵来,末了只留下一声叹息。
“是央金......她不够相信我,她没有给我选择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