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些话说完的时候,白很耐心地留下了几秒钟的停顿。
他看着次仁格桑细枝末节的情绪,像是在欣赏一场现在进行时的好戏。那是逐渐浮出水面的冰山突然撞到了沉船,于是藏得讳莫如深的东西,最后也只剩下了一片残骸。
“事实上,你梦境中看到的东西就是真实存在过的,就像你父亲亲身经历的祭祀,还有你在花魂之中周而复始的死亡与苏醒,这些呈现在梦境之中的东西,不可以谓之为假。在花魂的念力之下,你的梦境成为了虚幻和现实之中的折射,真即是假,假即是真。想必你也对此有所领悟对吧,所以才会在那场雪崩之后,绝望成这个样子——事实也是如此,跟你设想的一样,央金确实到过那个山洞,也正是因为那个山洞才会失踪的。”
“那么.....央金。”
次仁格桑才刚起了个话头,白就意会出了他是想要问什么,当即继续说了下去。
“想问央金为什么要找那个山洞?”
次仁格桑紧咬着嘴唇,短暂的犹豫之后,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因为那个山洞里藏着的东西,有关于你。”
“有关于我?”
“没错,”白轻笑了一声,大大方方应道,“不然,为什么你从噩梦中解脱了呢?”
对于这样的回答,次仁格桑将信将疑。
直觉告诉他这个男人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地打感情牌,可是感性早已经不受控制,他对央金暗藏着的情愫,那些努力压抑和控制却又止不住宣泄的感情,以及被旁人骤然点破而带着羞耻和怯弱的私心,都足以让他无法正常思考,只剩下慌张与错乱了。
而白接下来的话,更是将这样的情绪推向了顶峰。
“央金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只有身为白圣女的她,才能顺着黑圣女留下的线索找到那个山洞。而这些事情必须在祭祀之前进行,或者说,只有她先于巫族族人供奉之前找到那个蜃楼之中的山洞,在神力彻底汇聚起来之前将这一切毁掉,你才可以拥有一线生机。”
“可是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次仁格桑的眼底闪过了明显的疑惑,不由得伴随着思索皱起了眉头,“我又不是巫族的族人,更跟那些所谓的祭祀扯不上任何关系。央金之前分明说过,巫族长此以来持续着的祭祀是用来供奉邪神的,我跟巫族神女毫无瓜葛,为什么这些事情会涉及到我的生死呢,即便是想要诓我,也找一些好用的谎话吧?”
“你的手臂上不正是有着曼陀罗花的图腾么,难道你觉得这样的羁绊还不够深吗?我以为你早已经对此有着自知之明,既然跟花魂扯上关系,就是跟楼兰小公主有所羁绊,这些事情都是环环相扣的,你跟楼兰神女之间的关系,还需要旁人再去说明么?”
呼啸而过的风声让白的声线变得缥缈,次仁格桑可以清晰感受到催眠般的蛊惑袭来。
“央金说过巫族的祭祀源于为何,不是也告诉过你楼兰小公主曾经解决了白圣女幻化而出的怪物之后,不得不在花魂之中沉睡千年么。你以为那些残余的神力去了哪里?——那些神力重新汇聚在“神女的战衣”散落的碎片之中,当楼兰小公主苏醒,神力作为滋养她的养分,重新回到她的体内,被花魂纠缠着的、同为“养分”的你会面临什么呢?”
“可是......央金从未告诉过我这些。”
“有关于黑圣女和图腾的事情,都是央金转述给你的,你没有直接跟黑圣女对线,怎么知道你了解到的是事情全貌,还是央金为了照顾你的感受,而进行修改之后的版本?”
“修改后的版本?”
白没有将话直接说透,次仁格桑却像是骤然想到了什么。
他有些不太确认地看了身边的男人一眼。而白只是低低笑了一声,毫不掩饰自己眼底的蔑视和嘲讽,宛如在嘲笑这对互相为对方着想的有情人,经历了怎样一场“麦琪的礼物”一般的闹剧。
“你身上的曼陀罗花图腾源自于花魂,而楼兰小公主正是靠着花魂的力量维系着自己的生命力,当花朵开得足够惊艳的时候,花肥也就失去了他最后的价值——说到这里,已经不需要我再讲更多了吧,没错,那个山洞里边存放着的,就是“神女的战衣”的碎片。”
至此,那些破碎着的线索,终于串联起来了。
一切计划都是真实的,央金也确实为之努力过。唯一在计划之外的东西,就是央金低估了自己对这个突然闯进她生命中的男孩子的在意程度,虽然明知道其中的风险,她还是不忍心了。最后央金居然可以为了次仁格桑做到这个程度,宁可独自去面对一切。
为了保护次仁格桑,央金选择去找那处黑圣女所说的山洞。
身为巫族的圣女,央金比谁知道巫族的祭祀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一味地无限拖延下去,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到了现如今这种箭在弦上的时刻,也就只能不得不发了。
黑圣女所说的破局之法到底是什么,央金至始至终都没有彻底参悟。
但是她知道,花魂之中的小公主已经苏醒了,如果真的让她将“神女的战衣”集齐,一切都没有了回旋的余地,到时候承担这个后果的不只是整个巫族,更有被花魂纠缠的次仁格桑。央金可以不管那些无辜的族人,但是对于自己在意的人,她却无法视若无睹。
事已至此,只能赌一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