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妈妈说过什么呢?
阿彩努力思索着,不由得紧紧皱起了眉头,她很想把这场祭祀背后的真相告诉沈川源,可是很多事情都变得缥缈,连带着她的意识也变得恍惚了。那一瞬间,时空的罅隙像是要把阿彩吞没了。
巨大的空洞感包裹着她,虚幻与真实之间的界限变得不再分明。
她的耳边回荡着的是妈妈在大火之中凄厉的言语,阿彩原本以为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是此刻一切都是这么清晰而分明,仿佛她面前正是那场燃烧着的大火,带着毁天灭地一般的残酷。
“你真当自己是什么正义的卫道士吗?今天我固然是逃不开的,但是我从来没有后悔选择文哥,也没有后悔跟着他离开。比起在巫族日复一日暗无天光的生活,跟文哥在一起的这几年,虽然短暂得像是一场梦境,却是我一生最快活的时光。”
“多么愚昧又无知啊,你们一直信奉着神祗,却不知道谎言早在千年之前就埋下了。如果不是我见到那个女人,知晓到了真相,我可能会跟你们一样愚昧下来。永远闭塞在这个破落的山村里,靠着世世代代延续下来的谎言,说白了,不过是井底之蛙罢了。”
过去与往昔不断交叠着,阿彩低低开了口。
“那时候我还很小,不过五六岁的样子,我听不懂妈妈的话,为什么要离开寨子,这么宁静地生活着不好吗,就非要抛下我和姥姥,非要跟爸爸一起去看看更广阔的天空吗?“
阿彩垂着眼眸呢喃着,像是在认真思考些什么。
很多事情小时候的她不能理解也想不明白,可是哪怕到了现在,她已经从小姑娘长成了大姑娘,也依旧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妈妈当年会做出那样的决定。妈妈是族人们心中最美丽的女人,每年的年祭都是由她来献舞祭祀神祗,她永远都是那么高高在上,地位都较之族众们高出一截,接受着大家的景仰。当年她和爸爸顶着那么大的压力才终于在一起,得到了大祭司的认可,之后也过上了安宁而平静的日子。
有了这么高的待遇,还有什么好不满的。
为什么一定要离开巫族,非得跟着爸爸去外边呢?
“妈妈是巫族的圣女,那是我们族里最尊贵的象征哩。圣女注定要为神祗奉献生命,生命的最终便是永生,而族人们也可以得到永远的福佑。可是因为妈妈的背叛,神明被惹怒了。”
“什么神明?”
阿彩没有回答沈川源的话,她像个精致的木偶一般,木讷地站在原地,仿佛连思考的过程也渐渐被省略掉了,只是用机械化的语调,自顾自地讲述着某段往事,将长久以来被封存的往事公之于众。
“为了平息神祗的怒火,大祭司将妈妈活生生地烧死了,那是烧了三天三夜的大火啊,空气里都是呛人的烟尘味,真是可怕哩。随着大火平息,族人们都以为这个小插曲至此结束了,可是寨子里的厄运再没有终止,族人们居然接二连三地死去了。剩下的人越来越少,越来越慌张了,祭祀怎么办呢,没有了圣女和十二姽女,巫族的祭祀不是要被迫终止了吗?”
沈川源紧皱着眉头,他甚至已经不想开口了。
他深知自己不论说什么,或者不说什么都没有意义,对面的女孩子明显不正常,可是沈川源不知道该如何救她,只能眼看着这个见鬼的局面不断恶化下去,什么事情都做不了,或者说再妄图做什么都是无意义。
“后来啊,寨子里的人都死绝了,最后除了大祭司,就正剩下我和姥姥了.......有一天晚上下着大雨,大祭司居然来到我的家里。我躲在里屋的门缝后边,听到大祭司跟姥姥说,祭祀不可能停止,这就是巫族生生世世的宿命,是摆脱不了的轮回,谁都没有办法。当年巫族的分裂没有阻止轮回,即便是妈妈的死,也不能阻止下一位圣女步入轮回。没有人可以终结这十二年一次的祭祀,现在族人们的死当然也不能阻止事情的进程,只不过祭祀会以另一种形式上演,那是不同于以往的,一种......无法想象的形式。”
说到这里,阿彩的话锋骤然停顿,她歪着头看着沈川源,忽然娇俏地笑了。
“我是不是没有告诉过你,我其实也是寨子里的圣女啊。”
这些话的尾音还未彻底落下,就被庙宇外的一声惊雷打断了。
循环往复的诵经声变得愈发急促了,不知何处传来的歌声缥缈又空灵,带着浩大的空虚感干扰着思考,那声线分明柔和动人,偏偏让人发自内心地觉得可怕,连汗毛都立了起来。
沈川源来不及消化阿彩这番话透露出来的过分多的信息,他甚至没有多去追问与自家老师息息相关的巫族祭祀,只是下意识地去拉阿彩的手,急急道了一句。
“别说了,阿彩,我带你走。”
........
可是,终究还是晚了。
空气中的血腥味愈发浓重,然后便是沈川源预想不到的惨烈。
方才点燃的红烛落下的烛泪,居然在地面上迅速生根,以惊人的速度生长成为纠缠的花海。沈川源看着花海肆意蔓延,渐渐覆盖了整间古庙,那些蔓延而来的曼陀罗花宛如狰狞的鬼爪,以让人无法阻止的速度盘踞在阿彩的身上,将她牢牢纠缠起来。
“阿彩,阿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