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白亦从的话音落下,寂静的山洞之中传来了空旷的回声。
“白语秋?”
在此之前,何漫舟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她低低将这一句重复出来,借着微弱的火光可以看见白亦从的神色带着并不常见的慎重,仿佛在痛惜着什么似的。
按照何漫舟一贯的性格,她理应当说些什么安慰白亦从,可是看着自家男朋友的反常反应,她又生怕戳到他的痛楚,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如何说,只是递过一个问询的目光。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白亦从的答复不亚于石破天惊。
“对,他是我的哥哥。”
“哥哥?”
“白家长子,上一任白家家主,也就是我的亲生哥哥。”
当这句话讲出来,那些深藏在白亦从的心底,几乎没有跟旁人讲过的隐秘,终于冲破封闭的壁垒,顺着情绪溢出的罅隙一点点展露出来了。
整个z市的古董圈子都敬白家三分,不仅仅是因为白家世代传承的名号在古董圈子里的独特地位,还因为这一代家主白亦从的强硬与能力。在白亦从继承家主之位后,他雷厉风行的行事手段迅速将白家的一团乱麻平复下来,在内忧外患的情况之下,白亦从能让白家的内乱控制在家族范围之内,接连两代家主离奇死亡带来的动荡也都被稳住,着实很不容易。
即便是野心勃勃的白家二爷白穆,在几番较量和试探之后,依旧在白亦从的手中落入下风,至此不敢造次,未再进行任何举动,只是默默等待机会。更不要说那些观望着z市风向,只想等待着寻找合适的机会切入,在此之前只是按兵不动地获取利益最大化的商人们了。
在z市的古董圈子里,仿佛有种约定俗成的默认,只要这个年轻的家主尚且在位一日,白家的根基就不会动摇,摇摇欲坠的大厦也不会倾塌,白亦从就是白家的定海神针。
但是很少有人知道,白亦从早前并不是现在这样的性格。
追溯到白亦从的少年时代,他并非白家最优秀的孩子,也从未被万众瞩目过。那时候的白亦从固然聪明而敏锐,但是终究缺少了机会,再如何天才的少年都不会无师自通,尤其是对于古物这种必然需要师父领进门的传承。
一如他的性格惯然沉默而锐利,却决然不是现如今这般坚定如刀,说一不二,那种强横的掌控欲并非一早就刻入白亦从的血骨之中,而是后来随着诸多的变故,一点点磨进他的血骨之中,成为白亦从此后不得不贯彻的行事准则。
作为白家的次子,白亦从可谓是生活得毫无压力。
白家偌大的家业注定会交由长子处理,更何况哥哥是那么的出众而优秀,他的才华一如太阳灼灼的光芒,足以让星辰与明月暗淡。当时的家主白岩更是花费了巨大的心力教导白语秋,早在他尚且年幼,才华能力初见端倪的时候,就已经被当做接班人来培养了。
所有人都觉得,白语秋合该是那个带领白家发展到巅峰的人。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白亦从只需要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在必要的时候帮助哥哥建立优势就可以了。
更多的事情不必他来考虑,更轮不到他去表现,做得越多反倒是越错。
白岩长此以来活在弟弟白穆的阴影里,作为父亲,他自然希望自己的大儿子和小儿子同等优秀,可是作为白家的家主,他却无比清楚一山容不得二虎的道理。许多事情都是此消彼长,当白亦从的才华耀眼到一定程度,与之白语秋便不再是助力,而是威胁了。
这些道理白亦从没有直接讲透,何漫舟却很快从他暗藏着的言语听出了不愿言明的心酸与无奈。
其实想想也知道了,一位可以在危局之中迎难而上,稳住整个白家乱局的优秀家主,又怎么会是家族之中资质平庸,众人眼中的平平无奇之辈呢?深究起来,无非是白亦从有意收敛着锋芒,不愿去争取更多罢了。
“白家很在意辈分和传承,而古董鉴定的说法很多,说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也不为过。有些事情可以看天资,有些事情需要靠勤勉,但也有一些事情,绝非仅靠自己的才华和参悟就能学透的。只有白家本家一脉才有资格学习最正统的古物鉴别之法,所以其他三脉始终对本家心有觊觎,而同为本家的后裔,长子和次子又是不一样的。”
登山靴擦过地面上潮湿的水痕,发出细微的回响声,在空旷之中细细传来。
越是往山洞深处行进,凛冽的风声越是撕扯着耳膜,白亦从的话也显得飘飘渺渺,听不出情绪。
“现如今我的家主之位做得稳,很大程度就是因为,我的所知所学足以服众。但是我的这一身本领,却不是爸爸教授的,而是从爷爷那里学到的.......白家错综复杂的局面早已经不仅仅是局限于家主之位和其他三个支脉之间的忌惮,其实在本家也出现了很大的问题,少不得互相算计和彼此较量,隔阂在爷爷和爸爸那一代,便已经留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