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犯了错受罚,就要有个受罚的样子。可不能像方才那么掐着嗓子喊,免得惊扰了圣驾,到时候陛下可就不会这么轻轻揭过了。姑娘是聪明人,应该懂咱家的意思。”
止薇心中一凛,忙不迭应下,又谢过赵久福的提点。
赵久福挥了挥手,自己也转身走了。
心里却道,若不是陛下闲着没事问了一嘴,而且看着并不像是生气到要发落人的样子,他哪儿有这个闲情逸致来提点她唷?
乾德宫内的霍衍之也有些诧异。
他本意只是让马功明随便带下去罚一罚,也没有要整治那小宫人的意思,料想马功明也不会下狠手。却没想到,那厮居然让她来提铃?
“要是真让她一整晚这么报太平下去,朕还用睡觉?”
派赵久福出去训斥那宫人后,他就这么跟万年青碎碎念。
万年青却道:“你们人类事就是多,要打就打,要杀就杀,还想出那么多折磨人的刑罚。一个小姑娘绕着这宫墙走上一整晚,还不让人睡觉,想想都累!我平时想挪半寸的根都累得够呛,一天里头起码要睡八个时辰……”
霍衍之嘴角抽了抽,你就一土里长的“妖怪”,能跟长了腿的大活人比?
不过被它这么插科打诨的,再加上后面确实没有再响起刺耳的“天下太平”声,他也没之前那么生气了,不多时便和万年青一同进入了梦乡。
霍衍之倒是睡得舒服了,可外头的止薇却十分难熬。
这提铃得慢慢走,不能走太快,要注意姿态。起码,拔足狂奔是万万不可的,说不定还会被巡逻的侍卫误以为是刺客。
走一圈下来大约一到两刻钟,一晚上最少也得走个二三十遍。
因为走一圈就能跟那草儿说几句话,舒缓下紧张的神经,顺便歇歇脚,前半夜还不算太难熬。
但到了后半夜,她那眼皮子就一个劲地往下坠,怎么睁都睁不开,有那么一会儿她觉得自己简直已经灵魂出窍了,只是那肉体还在惯性地走动着。
草儿打着呵欠劝她:“反正也没人监督,你就找个角落眯一会嘛。要不这儿也行,我替你望风,有侍卫小哥哥来了我叫醒你。”
止薇一开始还坚强地拒绝,但到了三更时,她实在受不了了,一边打脸、一边猫那草儿旁边打盹去了。
“小草儿,我就睡一刻钟,再多是万万不行的,你千万记得叫醒我。”
草儿答应得好好的,她就秒睡着了。
睡过去之前,止薇隐约觉得自己像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一直到被叫醒,她才猛地记起——
据她所知,这帮花花草草比人贪睡多了,像她前阵子照管的紫藤花,基本上一个白天能醒着一个时辰就不错了,这草儿刚刚也一副困倦样,能那么精神地给自己望风才怪!
看着面前那双黑靴子,止薇欲哭无泪,只当又是乾德宫的哪位管事太监,自己偷懒被抓了个正着,顺势就要扑通一声跪下求饶,却发现猫了太久,腿脚已经发麻,一时间竟活动不开,她一屁股就坐到了二月里冷冰冰的地砖上。
不料那人并没出言讥讽或是斥责,而是如惊弓之鸟一般弹了开去,压低声音道:“姑娘提铃辛苦……可如今时辰不早了,若是被其他人看见,只怕不大好。”
止薇啊了一声,抬头看了看天色,这下更慌了。
她睡过去前约莫是子时末,现在居然已经快到寅时了!
也就是说,她整整睡了一个时辰!
“多,多谢这位侍卫大哥提点,我这便起来。”
那侍卫点点头,胡乱说了声“举手之劳”就跑了。
止薇白了一眼旁边那蔫了吧唧、毫无动静的草儿,扶着墙艰难地爬起来,却发现放在一旁的灯笼不知何时已经灭了,只能自怀中掏出火折子再点上。
距离今夜的酷刑结束还有一个时辰整,方才睡了一觉也清醒了许多,接下来这一路都走得顺顺当当,而且没再犯困过。
她不知方才提点自己的侍卫是哪一个,每每和巡逻的、或是守门的人擦肩而过时,总忍不住用余光瞄上一两眼,想着他日有机会报答一二。
可这些人在她看来似乎都生得差不多,穿的全是一样的服饰,又不开口讲话,她压根分辨不出来,于是只得作罢。
乾德宫外围的值房内。
袁承泰蹑手蹑脚进了屋,刚要躺下,旁边躺着的人突然嬉笑着坐了起来。
“啧啧啧,这么快就回来了?”
袁承泰绷着脸不答反问:“你今晚不是比我早下值一个时辰吗?怎么这会儿还不睡?”
王京便道:“我倒是想睡,只可惜半路见了副西洋景,心里痒痒的,那叫一个辗转反侧啊,可不得等你回来跟你说一说~”
袁承泰一把将被子拉上,盖过头顶,闷闷道:“赶紧睡了吧,黑灯瞎火的能有什么西洋景?”
王京拉长了声音叹了一声,“也没什么稀奇的,又不是花前月下影成双,毕竟今儿个没月亮,就是看到有个傻子偷窥人家姑娘睡觉而已……”
袁承泰气得一把将枕头往王京那边砸,两人嬉笑怒骂了一番,里头才重归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