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整天发生的事情,郑梦境如何也想不通透。她想不通透如何朝廷之人要害父亲这一小小私塾先生,更想不通透自己进宫如此顺利。或许是去她家门的那个太监恰巧怠懒了。她想安葬父亲,想得不得了。她想只要进宫,有了下人,便马上吩咐来安葬。
紫禁城越来越近,高大的城墙带来的是强烈的压迫感。姑娘们在这压迫感下不敢言笑,静静等着穿过那多少人想进不得进的城墙。充盈着期待或好奇的眸子,在进入城门那一刹那便被前途的黑暗吞噬,看将不清。
“新来的秀女可都安置妥了?”
“回皇上,路上有点事儿耽搁了会子,现在估摸着才到呢。”太监冯宝低眉顺眼。
“哦,那朕就还去皇后宫里吧。”皇帝坐在榻上,翻看着手里的折子,头也不抬地说道。
皇帝十岁登基,便是冯宝陪着的。冯宝是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老师张居正推荐的太监,从那时起便照顾皇上的日常起居。
“皇上与皇后娘娘可真是伉俪情深啊。”冯宝好话说完,又喊了“摆驾景仁宫”,外头太监们赶紧准备去了。皇帝起身,走得倒是慢悠悠。
此时的王皇后正翻看着新选的秀女,这群姑娘现都安置在储秀宫里,等着皇后分配住处。原本是等明儿皇上看过以后,喜欢的便会成全,挑出来住得离皇上近些,若皇上不太喜欢的,便随意安排着住了,这便是为投皇上所好。还有一些未年满十六的,理应不得侍寝。先养在宫里,学学规矩才艺。这后宫深似海,没有身份没有宠爱的小主,定没有好日子过,皇后拿捏着这群姑娘的前程,自然要谨慎一些。
“春兰,你跟着太后宫里那李嬷嬷去选秀,可留意到些什么?”王皇后坐在烛灯下,手上拿着秀女名单。春兰正在一旁替她卸掉头上的厚重凤冠,细声地说:“没有什么特别奇怪的,倒是有一位小主,名叫郑梦境,几句话竟让嬷嬷破格选了位身上有胎记的。”
“噢?嬷嬷竟被几句话就给说动了?”
“是,不过那长胎记的小主生得白净好看,嬷嬷看入眼了也是可能的。”
“那这郑梦境,可也入了秀女?”
“入了,这郑梦境过于美艳,又看着伶俐得很呢。”春兰不满地噘起嘴嘟囔着。
“你对她好像不太喜欢?”
“瞧她狐媚样子,奴婢是不喜欢。她还求着嬷嬷非要回去拜别她父亲,被嬷嬷呵斥回去了。”
皇后看到了名单上这个名字,郑梦境,年十四。她的目光在这“年十四”停留了会儿。
“行了,这话以后别说了。皇上这会儿应该在来路上了,给本宫换那件前几日皇上赏的冰纨。”
王皇后轻身走进内室,唇齿微启,缓缓念出一句“酒有兼旬绿,花无百日红”,唇边笑意正如妆台边的紫檀香,袅袅散开来。
“是。”春兰心领神会地笑了笑,便退下了。
不过一会,皇上的轿子便到了景仁宫。皇后身着冰纨,发髻梳得简雅,特意走出来迎皇上,月光下浑身像泛着银光,飘飘若仙。
“这料子果就适合穿在你身上。”皇帝上前,拉着皇后的手温柔地说,“夜里风寒,皇后不必特意来迎朕。”
“臣妾思念皇上。”皇后随皇帝缓缓入了寝殿。烛火之光渐渐羸弱,虽是春日,但夜深偶尔也传来一些蛐蛐儿叫声。
“皇上,明儿秀女们来拜见臣妾,皇上用了早膳,可在景仁宫多待一会儿,也见见她们?也好看看有没有喜欢的。”皇后侧着身子望着已经闭眼的皇帝道。
“朕明日有要事,这些后宫琐事皇后便替朕应付了罢。”皇帝翻个身,不久便熟睡。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