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
庄如手指轻轻在杯沿上划过,充满隐喻:“这应该是一个女人,最好的五年吧,只是可惜了。”
卜善没啃声,从进这个房间,哪怕她再怎么镇定,始终感觉是被庄如牵着走的。她既没有咄咄逼人,也没有让她难堪。
可就是很压抑,说不出。
她望着庄如手腕上那圈檀木手串,看似一眼就知道什么材质,但主人却不这样。
“您想说什么就直说吧。”卜善说。
庄如细细打量她,良久才说:“我给你时间离开阿谦,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知道和他结婚的人,一定不是你。”
“他自己说的?”
“我生的儿子我了解他,他不会背叛我,他生日就答应我了。”说着庄如将手机递给她,“这是乐然,你应该不陌生吧。”
卜善早以为练就遗忘与漠然的禀赋,但事实摆在面前,才发现功亏一篑。
人的心理防线,在一瞬间就能崩溃瓦解。
屏幕里的女孩正是严乐然,陈栩谦搂着她并排站在蛋糕旁,手机上显示的日期,刚好是张季卉失恋醉酒的次日,他说公司有事情须回上海处理。
原来是处理这事啊。
但这些都不重要,卜善的关注点是严乐然怀里抱着的画。
很熟悉,那是她送他第一张自画像。
这幅画她熬了好几个通宵,从成都背到上海,他说被李柯弄坏了,最后没办法只好丢了。
是丢了。
丢给别人当生日礼物了。
让人感到失望的缘由,从来就没有新颖的动机,只需一个老
套的桥段。
庄如像是很满意她的表情,勾起嘴角:“年后阿谦就会和乐然订婚。为你好,所以我劝你离开。”她忽然又笑起来,“或者你也可以选择不走。”
卜善抬眸定定看她。
她说:“继续陪着他,阿谦有空想起跟你温存下。在北京的时候,你油画系前辈,应该有跟你言传身教吧。”
留下来看着他结婚生子,没名没分跟在他身边十年,见缝插针等待每一个转正的机会吗?
名副其实的“正”都算不上。
这样算起来,她是真应该感谢她,为自己考虑的如此“周全”。
卜善脸沉了下来,怔怔看着庄如,想透。发现原来这张姿态端庄皮囊下,不知不觉中早已阴悒已久。
她嗓子里溢出一声笑,眼尾微微上扬的眼睛,弯成两道月牙弯。
庄如也没想到她听到这话后,居然还笑了起来,愣了一下问:“你笑什么?”
卜善的声音柔和,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笑意:“您应该挺恨我吧!”
她趁庄如张口前,说道:“您是不是感觉自己生的儿子,也有掌控不住的时候,你应该很怕吧,怕以后就您一个人了。”
卜善轻轻靠在椅背上,“您放心,我没这么傻。”
庄如听完后,绷紧已久的脊背,这才松了下来。
冬日天冷,茶很快就变凉了。
卜善起身抚了抚裙摆上的皱褶,将杯中最后一口茶喝尽,轻轻搁在桌上,说:“谢谢您的茶,我先走了。”
“你等等。”庄如赶紧也站起来,拉住她的胳膊,她很急也很慌乱,“那块羊脂玉希望你留下。”
“您大可放心,我只带走自己的东西。”卜善回头冲她笑。
这段插曲,卜善只当它是早就会发生的平淡事,后来跟谁都没有提过。
回去的路上,想到了流传已久的一段佳话。
有位领导与他的夫人,不在一起的时候,常用深情款款的书信互诉衷肠,尽力参与对方的每一个生活片段。
夫人写信,提醒他注意身体。
领导回信:“你的信太过官方,都不说想我。”
夫人打趣:“你日理万机,怕是无暇念我罢。”
领导回道:“闲人怎知,忙人有多想闲人。”
后来那位领导回来后,他的夫人拥抱他,说:“我在电视上看到你和好多越南的女孩子拥抱,你得抱抱我,亲亲我!”
这位领导很自然就把她搂入怀中,在她脸上吻了一下。
那个吻涵盖的意思,不仅有数不尽的思念,应该还有流露溢出来的甜蜜。
那时,他们已是71岁和65岁。
以前只觉感人,现在则是奢求,她好像是拥有不了。
卜善回到五蕴院后,说圣诞节她需要回家陪父母,让芳姨也早些回家。芳姨见他们两个这段时间关系不错,也没有多想。
当天晚上就走了。
卜善有些庆幸,先前将那些事情,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以至于如今不会太麻烦。
夜晚寂静,她无声地睁开了眼。
默默起身往画室走,扫视着整个房间,才发现她居然画了那么多画。她把它们分为别类,好委托刘凤英低价帮她卖掉,剩下全是给陈栩谦他们画的。
卜善找到一把长长的调色刀,刀以柔钢制成,刀刃很薄,应该很好用。
她用它割断了画布,也割断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