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地看了一眼,柏鸳已经确定,那就是梦中所见之人。
景青坐在石阶的倒数第二阶上,晃荡着两条嫩藕似的腿,一言不发。
他长得很好看,说实话,在这之前,柏鸳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男孩子,毕竟他的身上带着与生俱来的贵气,就像是古欧宫廷里走出来的小王子。
但,也只是这样罢了。
来到匣山,他终究要洗去他的贵气,和那些小师弟们一样穿上青衣,终日躲在竹门内那一方狭小的世界里,打坐,感悟天地灵气。
不会有例外的,在匣山,没有任何人可以有例外。
景青低垂着眼睛,突然发现了那个在树丛外默默注视他的男孩子,不由得瞪大了双眼。
是他!
那个在宫殿里,一身阴郁气质,口口声声求速死的男孩子!
“柏鸳……”
景青还记得他的名字,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去跟这样的人交流,他只好把玩着手中的黑伞,把头埋得更低。
“格洛瑞亚,那可是恶魔啊。能够听到恶魔的召唤,去到恶魔身边的人,又怎么可能是双手干净,身无负担之人呢?”柏鸳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于此,他对景青彻底失去了兴趣。
他生来便有着两只瞳色不同的眼睛,可以看到一些常人所不能见的东西,在景青的背后,他看到了尖锐的、黑色的长刺,很多,也很密集。
“他一定杀过人。”柏鸳在心中下了结论,“和我一样,手上沾着血。”
本应该有所交集的两人,其实并没有任何的交集。
匣山很大,弟子的数量却很少,分布得十分稀疏,有些人从上山到下山都不曾见过师父以外的人,导致他们都认为自己并没有师兄弟。
景青很听话地脱掉了他的洋装,收起了他的贵气,每日粗茶淡饭,在属于他的竹门内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这样一过,便是五年。
从十一岁到十六岁,他的短发留成了长发,用一根灰色的布带束在脑后。他渐渐褪去了孩童时期的稚气,脸部的轮廓更加棱角分明,只是,他比来时还要阴郁,三五个月不与人言是常有的事情。
他的生活十分简单,或是打坐,或是睡觉,一日三餐都十分简单,而且到处都透露着一种强迫症晚期的可怕固执:他会把豆腐切得每一块都大小相当,把豆芽摆放得整整齐齐,连同时不时出现的鱼肉一起,倒进垃圾桶里。
对了,他很少吃东西。
也许是每一样东西都不合他的胃口,也许只是单纯地想要折磨自己。
景青十六岁生日的那一天,师父带着柏鸳来到他的门口,看到他因为失血过多而昏倒在床榻上,这才知道,他早已经有了求死的心。
他将自己的手臂划开,划了很长的一道口子,血从他瘦长的胳膊上流下来,顺着他的指尖,淌到地上铺的竹片上,看得柏鸳眼皮狂跳。
后来,柏鸳便搬到了他的隔壁。
师父好不容易下一趟山,当然不是为了给他庆祝生日,而是为了向他交付一些任务。
做完一些指定的任务之后,他们就可以离开匣山,不用再回来了。
“也有人尝试过逃跑的,但匣山到处都布着机关和阵法,跑出去无缘无故死掉的人,比被抓回来当众打死的还多。”
“来到这里的人呢,多半已经是被家人厌弃了。也有人是自愿来的,不过,这样的人多半双手已经沾满了别人的血,遭到了所谓的‘天谴’,来这儿是求山神的宽宥,好让自己心安的。”
“喂,明天就是你的最后一次任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