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想的出神,冷不防有人在身后叫道:“公主!二小姐!”
声音却是耳熟的很,回头看去,容大人正站在这两日才刚抽出嫩黄色新芽的柳树下,迎着阳光,垂着的丝绦奇巧的在他脸上割裂出几道淡淡的灰墨色痕影,又着一身青白色的竹锦袍子,本就时时透出的书卷气质于这当口更被衬得愈发浓厚。
建宁见是容大人,满脸掩不住的笑意,拉着我走近道:“容若,你怎么在这儿?”
我看着两人,好奇问:“容若?你们何时叫得这么亲昵了?”
容大人低下头,轻咳一声,“这事,说来话长,”浅浅一笑,“你们今儿好兴致,居然破天荒的在这里逛园子。”
建宁叹了叹,微微的看向我,我努力的笑了笑,说道:“哪里有那么好的兴致逛园子,我是刚从御书房出来,想让公主陪我回房去。”
容大人瞅着建宁,敛起笑意,问道:“是不是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建宁使劲的盯着容大人,摇了摇头道:“你还嫌淼淼心里不够苦吗?”
容大人不解道:“究竟是怎样?说出来我也好帮着求求情啊!”
我低头默默凝视着地上的石子,建宁急道:“这根本不是求不求情的问题。”
容大人问:“是一尘大师出事了?”
建宁忙摇头。
容大人又问:“宁亲王?”
建宁一时焦躁的跺脚,“容若,你别问了行不行?你有疑惑,就去问三哥!”
我依旧低头不语,容大人来到我身边,蹙眉问:“发生了什么样的事,竟不能说?”
半晌,我缓缓地抬起头来,无味道:“容大人,有些事即便说了也是无用,就好比陛下命宁亲王休妻一事,你尽力求情了,最后可有用?又好比陛下将大和尚禁足、下狱,你也求情了,最后怎样?”
容大人沉默着顿了顿,往我身侧靠了靠,小声问:“陛下,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
我猛地颤了颤身子,后退两步,才说:“事已至此,错已铸成,悔之已是无用,此身终陷淖泥,可笑的是,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
容大人神色变得紧张起来,盯着我道,“你还记得当初在太仆府时,对我说过的话吗?”
我淡淡的笑了笑,对着容大人问道:“说得太多了,你指的哪一句?”
容大人的目光从我脸上扫过去,落在了一侧看似是肆意生长的紫色野花上,“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我跟着看过去,心中甚是惊诧,我从来没有发现过这些小小的,不起眼的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盛开的,大地还未完全从冬日的凌寒中苏醒过来,这些看着杂乱,实则却自有一套章法的琼苞竟已零零束束的开满了一路,以这样的方式彰显着独特的生命力。
我道:“那时我把这话说得太过轻巧,是我的错。”
容大人道:“你不能这么想。”
我轻笑着转移话题道:“看起来春天要来了,我都没有注意到,这些花都开了。”
建宁站在一旁拉着我道:“淼淼,这些花早就开了。”
容大人对我道:“这些野花多么脆弱,连它们都在努力的活着,为世间添出了一抹紫色,而你,却想放弃,能看出来,自打进宫以后,你整个人就失了生气,今日此番光景尤盛。”
我看了看容大人,“容大人多虑了,我没有想过要去死。”
容大人道:“你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个方面,你不是想放弃生命,你是想放弃希望,放弃未来,放弃所有的可能,就这样认命,了此余生,对不对?”
我皱了皱眉,“我还能怎么样?我没有资格也没有勇气再像以前那样去追逐什么,去抗争什么。”
容大人犹豫了一下,开口道:“那个还在狱中的和尚呢?你也不要了?”
一想到大和尚,我的心就一抽一抽的痛起来,只深深的吸了几口气,手紧紧握拳捂着胸口,沉声哽咽道:“我想要,可我,已经要不起他了,”停了半晌,才又道,“我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他能活着,好好的活着。”
建宁哭着抱住我,“淼淼,对不起,我替哥哥跟你说对不起,你一定要好起来,你如果一直这样,我会难过死的。”
我流泪道:“我现在完全能理解大姐当时来求我的心境,她一定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进宫来找我说那些话的,为了所要守护的人,我们只能牺牲自己来成全,只能这么做,一点余力都没有,再怎么做其它的挣扎都没用。”
容大人安抚说:“你们别哭了,也不要自怨自艾了,日子还长着呢,怕什么,”他拉过建宁揽在怀中,却对我道,“我作为一个男人,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如果他深爱着你,他就不会介意。”
建宁痴痴的看着容大人,我暗暗摇了摇头,“问题不仅仅在于他,还在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