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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4 不负卿(4)

罗熙头未抬,依旧看着奏折,“问吧。”

“先帝的马蹄是陛下做的手脚,对吗?”

他正在蘸丹墨的手微顿了一下,很快又恢复正常,在砚边腆了腆毛笔,一面批注,一面说:“为什么这么问?”

我寐着眼睛道:“你也知道,像超光这样的神驹怎么可能因为年纪大了就失了前蹄呢?公公那日说时我就感到奇怪,入宫后,我再笨也能看出陛下是早有谋划。”

罗熙道:“你聪明有余,却还是不够细致,朕若要做手脚,又怎么会做得这么明显,还让你怀疑到朕的头上呢?”

我扯了扯被子道:“这意思……不是陛下?那是谁?”

罗熙沉声道:“淼淼,朕不希望你知道这些。”

我道:“这是我心中的一个谜团,你不告诉我,我就会一直想,很伤神的。”

罗熙停笔,默默出了会子神,叹了口气,走到我身旁,低声道:“朕当时也很奇怪,于是便令人去追查,一开始朕十分怀疑宁亲王,后来顺利登基后才查到结果。”

我好奇问:“是谁?”

罗熙不开口,半晌后,说了两个字:“你爹。”

我不可置信,蹙眉道:“老爷?”随即问:“为什么?”

罗熙说:“因为你。”

我疑声说:“我?”

罗熙叹说:“因为你长得太像冬贵妃了,那时父皇叫你待在寺中修身养性,不为别的,只是想日后寻机会偷偷叫你入宫作‘姬女子’。”

我脑中一掣,身子微微颤抖。

姬,接也,言得接见君子而不得伉俪也。

姬乃九流,通买卖。

谁不知,无论是民间人家的姬妾还是皇宫当中帝王的姬女子,女子一旦成为,便已经算不得是人了。

一时想到我娘亲,满目怆然,何况娘亲曾还是宠妾时就尚且如此可窥一斑,我若真做了先帝的姬女子,不敢设想下场会多么的凄惨,因为不管怎么看,我于先帝而言都是一个替身而已。

我不禁悄悄地暗自庆幸起来。

我敛了敛心绪,“老爷又是从何而知?”

罗熙说:“父皇曾跟你爹有意无意的提过此事,而朕,则是在质问他时才知道内情,不瞒你,朕当时听了也当真惧怕,甚至有些庆幸你爹出手阻拦了先帝。”

我说:“所以,你也只是贬斥了老爷,把老爷做手脚的事压了下来?”

罗熙道:“幸而此事并未漏出多少口风。”

我叹了叹,“老爷这么做,只是为了我吗?”

罗熙说:“你爹既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你,毕竟你是他的骨血,”看了看我,又道,“先帝此是一石二鸟之计,一来打压了你爹的气焰,绝了他的心思,二来也满足了自己。”

我望着罗熙,小心问:“此事……除了陛下,是否还另有人知晓?”

罗熙回:“你大姐和宁亲王应是知道。”

我不解,“我大姐?”

罗熙道:“当时朕派出去的人追查快到底时发现还有另一波人同在查探,朕想来是宁亲王无疑。也因此推理决断出手脚肯定不是他做的。”

我说:“但这只是陛下的猜测,对吗?不然陛下不会只是不让他们入宫,迟迟不下手绝了这口风。”

罗熙轻轻点头道:“是,朕一直无法完全确定,直到后来你大姐来求朕成全她的心愿,据实相告,求朕饶过宁亲王一命,朕见她痴得紧,便决意成全了她。”

我微微蹙眉,对罗熙道:“原来是这样,”摇了摇头,“她应是心甘情愿的。”

罗熙沉声答:“是。”

我笑笑,“竟是如此。”我不曾想到,所有的事情,背后还隐藏了这么多的不可告人,一切似乎一下就都变得明朗而合理起来。

他低睨了我一眼,庆道:“真是幸好,”又用指尖点了点我的鼻头,劝说,“你可不许再想了,御医可是嘱咐过,惟有清心寡欲,方能高枕无忧。”

我盯着罗熙,晶莹的泪珠像断了线的珍珠滚下面颊,内心如喝五味陈醋。

脑中突然不受控制的蹦出了一个念头:人只有一生的时间,其实可能根本就没必要去太过份苛求什么。

二更响时,罗熙帮我拉了拉被子,靠在床边轻拍着我的肩,哄唱道:“云鬓裁新绿,霞衣曳晓红。待歌凝立翠筵中。一朵彩云何事、下巫峰。趁拍鸾飞镜,回身燕漾空。莫翻红袖过帘栊。怕被杨花句引、嫁东风。”

我浅笑着细听,眼前慢慢现出一幕幕美好的景象:美丽的歌女把乌黑如云的鬓发梳理整齐,衣服的颜色鲜艳得好像太阳初升时的彩霞,欲唱未唱,静静地站立在翠绿色的席上宛如不知何故下凡的巫山神女。她的歌声衬着节拍破喉而出,如同对镜高歌的鸾鸟。她的舞姿轻盈曼丽,如同燕子突然飞空时的轻快干脆。霞衣随着舞姿而飞扬。令观看者不禁担心——别让红袖翻过窗户。外面春光正好,柳絮轻柔,不要让她被杨花吸引,离开这里随春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