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阳光,是最轻柔的。给人以春天般的暖意,金黄色透过灰白色的云朵,呈现出细纱般的质感。
风儿带着微微的暖意吹着,石榴花的蓓蕾一天一天慢慢地打开着,悄然地躲在叶子后面,好似“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感觉。萼片包着花瓣,那么艳红,那么娇美,站在那里,长而久的甜腻香味一下便全都馥郁的钻进鼻孔,渐渐地扩散全身,把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每一块骨骼都香酥了。
我靠在桥栏边,望着眼前平静又极为清澈的水面,淡蓝深蓝浅绿墨绿,却是界限分明,高空的白云和周围的山峰清晰地倒映在水中,湖水天影融为一色,幽静的一片天地间,唯一浮动着的就是一些振翅的飞鸟,嘴里不禁喃喃念道:“迎来归去,又是一重春深露重。”
春来春去,我已出宫三年。
云南,秀山轻雨青山秀,春光甲天下,香柏古枫古柏香,花香撒九洲。黛色的屋檐,青黑的砖瓦,早已留下的青苔,还有巷中美丽的女子,她们顾盼生光、双目流转。
云南有一种独特的静谧之美,总会叫人觉得在这里好像就连时间都流淌得格外缓慢,永恒而悠远,仿佛过去的那些往事都与我无关,全部留在了那繁华隆盛的建康城中。
犹记得,临出宫那晚,房中寂静的过分,只有窗外夜宿的麻雀在零落的“叽喳”,罗熙的神情惘然而萧索,望着满地的月影,深重道:“朕知道你和瑾月姑姑的打算。”
我心一怔,随后叹道:“你都知道了,你想怎么做?”
他看着我的目光落寞却柔和,似不定的流光,凝视着我道:“你去吧,朕与你的缘分到这里刚刚好。”
我心中有些酸涩,“那么,陛下是否不会牵连他人?”又小心道:“瑾月姑姑、秋思、冬雪。”
罗熙点头道:“是的,你安心去吧,朕,也不再追究沧泱之过,但从此以往,天下再没沧泱,再没一尘。”
我望着他,含泪诀别道:“拟结百岁盟,忽成一朝别。朝云暮雨心去来,千里相思共明月。陛下,终是再见了。”
说完,三拜而止,再无别话可言,惟剩千行泪。
罗熙扶起我,贴在我耳边轻声道:“天高地阔,鸳鸯伴飞。你与沧泱,最好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朕的面前,”歇了一刹,继续说:“朕不确定,朕是否能绊得住自己的心。”语气压抑非常。
罗熙言毕,拂袖冉冉而去,我冷眼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心一时竟痛到无以复加,泪如珠线般滚落,大颗大颗的滴在理石地上。
瑾月姑姑为我们安排好了一切,而太后在得知我的孩子没了后,对于送我出宫的事,就也没有多加阻拦,可她在这之前的几天却破天荒的找过罗熙许多次,都是闭门密谈什么。
我想,她担心的应是沧泱,不愿将他放虎归山,毕竟云南王的那一封为他求情的奏折实在叫人怀疑,或许能在高位上屹立不倒的人都是多疑的吧!但最后,还是罗熙赢了,太后只能退步。
对于为什么罗熙会情愿放过我,放过沧泱,我想了许久都想不通,也许是我真的完全不够了解他这个人。我最近时常觉得,如果当初我更了解他一点,可能他的许多行为,许多决定,许多的突然转念,我就都能理解了。
车帘外清濛的细雨,冰凉潇潇,马车从各个宫门前辘辘而过,远远望去,皇宫巍峨高耸,轮马稍一停顿,有两个熟悉的身影撞入我的眼帘,雾色暗沉中,建宁淳淳而立,容大人护在她身侧,手举着一把溟白色的油纸伞为她稳稳托出了一片无雨干净。
马车渐行渐缓,容大人塞过一包银子给车夫和旁边的侍卫,叫他们暂且停下,人都退远一些,我颤颤下车伸手和建宁相握,建宁生生把泪憋了回去,含笑对我道:“淼淼,你终于如愿了,真好。”
我鼻尖一阵发酸,侧了侧头说:“公主,此生恐无法再见,公主定要好生珍重。”
她终是忍不住流泪道:“你自己去了,得了好,我一人在这里又该如何呢?只想与你一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