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粗豪汉子的腔调一敛,神秘地问:“除了对付他们,你猜猜这个局还有什么因头?”
“一块石头……苍猴子说的。”
“那小子满嘴屁话。是行者的晶石!”
“……那封信也有点儿特别,双河人的符,旸谷人的字,也许他们自己人看得懂。”
“你就这毛病,小心那双狗眼,不该看的东西别看。”接着,粗豪汉子压低声音说:“我知道,他们这次聚会其实是为了一个孩子。”
“那个剑僮?”
“你这颗没毛的脑袋真就是个牡牛蛋子!是那个娈子的话还用得着这么麻烦?是个外边来的孩子。那个鬼操的找上咱们就为了这个,督卫把差事给了戈尔茨坦那一队。难以置信,是个……从忘忧河的云渊掉下去,却……还活着的婴儿。”
“不可能吧,没人到过鸿蒙云渊!”
“我说了难以置信……可那个鬼操的就是外边来的,他说不定……他带来了晶像记忆,一个女人和一条船,狰狞的暗云在吞噬惊恐的光……督卫说的……‘云渊之子’。总之,是个孩子,一个还没足岁的婴儿。但愿那孩子别落在他们手里!人不人、鬼不鬼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接着,粗豪汉子的口气一转,“事不关己,咱不掺和。瞧,这么多人死在了这儿。整个小香巴拉知道这事儿却没掺和的可就咱俩。不是怕事儿,你知道督卫那脾气。啧,那冰原女人真倔……勉强拔出剑来,胸脯儿就多了三个血窟窿……鬼摘鸟!该她倒霉,忍了苍猴子的爪子,撑到最后却等来个煞神……夜霊?鬼操的玩意儿!真该掀了那张鬼脸,看看是不是真没个人形!”
火光开始闪耀。他们用了松香或牛脂助燃。井底的空气被带起来,阴风刺痛鼻孔。
“谁?”另外那人突然喝问。韩六哥一口咬断了草叶。
“谁在那儿!”喝问声里憋着警惕和惊恐,兵刃出鞘。
没有回答。嘶嘶的声响在逼近,如痨病肺里摩擦出来的呼吸。
粗豪汉子说:“是风,或者野猪。老四,被吓破胆了吧,刚才你可一直猫在我后面。”
“不……”
远处传来绝望的哀嚎和马的嘶叫声。
冰磨碎了冰、铁击碎铁、金属摩擦骨头的刺耳杂音揪紧了韩六哥的头皮,砖缝像冰冷的牙咬着他的手指,底下的凉气向上扑来,揉搓着他的皮肤。
他无法甩头顿足,无法把那种传说中的怪物形象驱离脑海。
没有眉毛,没有光的眼,残破的鼻子,烂嘴唇,肮脏的牙缝青黑色的粘液,一块块颜色黯淡的硬痂联结着溃烂的皮肤……
他艰难地把草叶嚼碎,咽了下去,草味儿、烂泥味儿和那种让胃紧紧收缩起来的死亡的味道……
辕马长嘶一声,接着是急骤的马蹄声冲向那片废弃的塔林。
“鬼摘鸟!什么东西……谁在那边?”粗豪声音变了腔调,大声咒骂,接着呼喊:“苍猴子,是你吗?回答我!”
“觉出来了吗?”另外那人带着哭腔,声音低到就在唇边蠕动,“是它们,还有,死士……”
“呸!放心,它们怕火。贼你!秃头四,站直了!”
“冷……来了,它……它不怕火。”
“除了火,你还有一把剑!真该死,把它举起来!”
韩六哥僵硬的肌肉似乎被这汉子的勇气激活,他挺起躯干,用力向上伸展脖子。
大车之下的黑暗里,他露出半个面孔,心底茫茫,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