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此物……您是从何处得知钜子的?”
“钜子?”李恪皱着眉头,努力回忆这个听上去略显生僻的词汇,最终确定,他从来没有听过,相近的倒是有一些,比如说“墨家巨子”。
“便是此物!”他单独拎出齿轮的图版,平放到李恪面前。
“您说齿轮?”
“公子管此物叫齿轮么?”癃展的语气很怪,有些萧瑟,有些怀念,还有一些……似乎是如释重负的味道。
“当然叫齿轮,您看,其形轮状,边缘有齿,不叫齿轮叫什么?”
“公子说得自然无错。”癃展淡淡笑着,云淡风轻,看不出半点异样,“只是据奴所知此物还有别称,唤作钜子。咬合为钜,其形如子,钜子。”
李恪瞪大了眼睛,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咬合为钜分明是在形容齿轮组的传动模式,而不是形容单一的齿轮,这个描述说明秦人对于齿轮有理解,而且达到了某种高度,这和李恪在课堂上学来的知识分明是冲突的。
按照他所知道的历史,在西方,公元前300年的时候,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在《机械问题》中阐述了用青铜或铸铁齿轮传递旋转运动的问题,这是世界上最早的对齿轮传动的解读。
而在华夏,战国末期确实出土过早期的齿轮,但齿轮组的传动结构直到三国时期才开始在指南车和记里鼓车中使用。
史书上对于传动结构的记载更晚,一直要等到唐代,在725年关于一行、梁令瓒制造的水运浑仪的描述中才能得见。
若是先秦就已经理解了传动结构……
李恪狠狠甩了甩头,想要把脑子里那些乌七八糟的想法通通甩掉,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保持理智。
既然战国就已经出现齿轮,那么秦人能了解传动结构也没什么奇怪的,毕竟先秦的史料散失本就严重,更何况史书也不可能记下所有东西。
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鬼使神差就问:“展叔,齿轮……这钜子是谁最先制造的,又是做什么用的?”
“最早的钜子……相传是黄帝轩辕氏所做,但其实已不可考。奴所知的钜子出自墨子与公输子之手,便是钜子的名号也是墨子定下的。子墨子曰:‘有钜子者,其状如子,咬合为钜,一钜无以用,百钜力无穷,故以钜子称之’,如此才有了钜子的称呼。”
李恪如坠云端。
从癃展的话里,李恪发现秦人不仅知道齿轮组对力的传递作用,还知道其对力的放大作用。
可对于力放大的讨论不应该是工业文明前期才开始的吗?
齿轮组历史前推两千年?
他觉得自己快疯了,赶紧止住癃展的话头,蛮横得几近失礼。
“展叔,不扯旁的,这张结构图您能做吗?”
“这份图版虽与奴所知的不尽相同,但制作倒是不难。奴需些时日整理材料,或许还要找些友人,将制作钜子的木料加工一番,增其坚韧……”
“几日?”
“五日……最晚七日!”
“天晚了,展叔早些歇息,我也困了……”
李恪若有所思地抬头,看着窗外的夜。
月上中天,那模样就像被咬了一口的麦饼。
可他明明白白知道,月亮就在距离地球三十八万公里的轨道上飘飘荡荡,永远都是圆滚滚的。
这世上没有天狗,没有嫦娥,月亮从不会多一块,也不会少一块。
月无阴晴圆缺,目视却有真假,看似不一样的或许一样,而看似一样的……说不定根本就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