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此事真不可说。”癃展一脸严肃地反驳,“那莽汉自觉配不上夫人,若得知自己捎带的药材是用于给夫人治病,必会等公子将礼退回。可药都煎了,我又该拿甚退还于他?药渣么?”
……
时过半晌,虽然明知道癃展是在说笑,可站在门房前和监门厉当面的时候,李恪还是觉得有些踌躇。
秦人都是死脑筋,严氏合乎礼,癃展的推论也一样有道理。
为了不真的捧一堆药渣去还礼,他吭哧半天,终于还是决定不说:“监门,你的《天论》我带给媪了,媪很喜欢,托我道谢。”
对面的糙汉子挠了挠头:“《天论》是啥?”
李恪一口老血好险没有喷他脸上,瞪着眼,咬牙切齿说道:“昨夜您托我带的礼,简书!”
监门厉恍然大悟,一巴掌拍在李恪肩上:“小子,莫以为替我捎带了物件,我便会将事忘了,昨日你应了我改制桔槔之事,打算拖到何时?”
“今日?”
“不会再带酒来吧?”
“您倒是想!家中没了!”
“这便没了?昨日费了整整四坛美酒,若无找补,我岂不是亏了?”
逃也似辞别了监门厉,李恪推着板车,独自混在农忙的大部队当中。
小穗儿家的地收完了,从今天开始就该拿着连枷认真脱粒,直到几日后李恪的脱粒机做出来,看看效果再作定夺。旦昨日宿醉,不到日上三竿,怕是也醒不过来。
李恪一个人收着禾槁,渴了就饮瓢水,累了就歇一会儿,回想一番,惊奇发现这居然是他第一次心无旁骛地干农活。
既不用担心纳不上租,也不用担心谁要害他,就是机械式的劳作。他还发现,这种生活居然意外得舒适。
可惜他的脑子没法做到完全放空。
打草惊蛇完美收官,总结之后收获颇丰。
田典余并没有真的放过他家,之后还有什么手段现在也不好说,但总归不会像襄翁那样乱来。
而李恪需要的,恰是这一小段缓冲的时间。和襄翁的邀谈给了他灵感,田典余又在不经意间让他知道改良农具的价值,他下一步要做的,便是给自己寻一个盟友。
盟友和好友不同,盟约以利而生,到了某个阶段,分道扬镳也不会叫人心疼,做起事来自然就能少了顾及。
他心中最佳的盟友是里典服。
首先,里典服和田典余有斗争,而且居于劣势,必然有寻找外在支持的迫切欲望。
其次,里典服也是官,烈山镰对田典余有用,对他自然也有用,可以作为李恪的主打商品。
其三,里典服之前在郑家流言当中阴过李恪一把,可在里吏妨的流言当中,李恪却间接帮了他的大忙,堪称以德报怨的典范。这样一来,双方合作,李恪在道义上能占到先天优势。
第四,里典服的职位是里中的一把手,理论上和田典余平起平坐,如今势弱,只因为田典余在手腕和家世上更优。假如能帮他拿回部分主动权,李恪在盟约中就体现出了价值,换来的回报必然巨大,这就是权力结构上的优势。
此外,里吏妨是里典服的属吏,为人忠诚,哪怕只因为旦的关系,李恪也没法做出给他添堵的事情。
至于监门厉……虽说这个糙汉让人喜欢不起来,但为人确实不错,李恪同样不想和他站在对立面。
情、义、理、利诸由皆备,李恪觉得自己根本就没有选择其他的盟友来合作的道理……
人选定了,接下来就是细节问题。
盟约的原则是公平,但在秦朝这样的阶级社会,李恪和里典服在身份地位上却一点也不公平。
一个是里典,一个是黔首,一个是不更,一个还是黔首。
直截了当拿着烈山镰上门献宝的蠢事决不能做,否则以后的农学书上说不定就会多一段“雁门郡有里典名服,黔首献烈山长镰,服大喜,赏之”的记载。
李恪半点也不想做那个“之”。
但想要勾引里典服主动上门,烈山镰又稍显分量不够。
这把镰最大的缺点就是结构太简单,而且已经不再保密。郑家能仿制,田典余能仿制,里典服自然也能仿制。
李恪思虑再三,就把注意打到了桔槔身上。桔槔可为敲门砖,长镰用作晋身礼,这样正好。
想到这里,李恪一刀割掉面前禾粟,手搭凉棚抬头望天。
“里典啊,为了以后大家能合作愉快,说不得小子就要放肆一回,故作玄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