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氏轻声抱怨,听是癃展亲手做的,终于鼓起一点勇气,小心翼翼走了上来。
她走近定神,直到看见接缝兽纹,这才确定眼前这尊异兽真的是人为拼接出来的机关兽。
其他人也相互搀扶着站起来,大概是看到严氏没有被一口吞了,一个个壮着胆子凑近参观,顺道再发表一下观后感。
尤其是三位里中豪杰,绞尽脑汁只想让别人相信他们刚才不是怕的,他们是出于对机关兽原型的尊敬,这才下跪参拜。
总之李恪是信了,若是不信,他怕自己没命走出这门。
收拾好心情,众人在李恪的指挥下开始拆解粮垛,把禾槁一束束分好堆在旁边。
严氏负责计时,旦负责递槁,田氏和丰看热闹,里吏妨和监门厉负责卖苦力,在一旁继续拆解禾槁。
李恪抬脚踩上踏板,慢慢发力。
脚下的踏板坚实、厚重,木质的转轴在轴承处没有转子,刚踩上去会觉察出一点生涩。
然而几步踩下,两侧齿杆拖动齿轮,带动滚筒逐渐形成助力,如此反向作用之下,踩踏很快就变得轻松起来。
李恪越踩越疾,滚筒也越转越快,轰隆隆的响动自犼的大嘴中发出来,犹如战车正在疾驰。
“犼叫了……犼叫了!”丰抱着田氏的衣角惊恐大叫。
说时迟那时快,众人惊惶之际,李恪忽就一声大喊:“递槁!”
旦下意识递出禾槁,李恪接过来,抬手把带穗的那头伸进兽嘴。
禾穗从转桶镂空的缝隙刺入,扁平的柱状拍杆以一分钟四十余转,总计超过两百次的速度拍打在其上,将穗上的粟粒击落,哗啦啦落在胸腹方盒。
几息之间,落粟的声音就变得稀落,李恪抬手抽出秸秆,那沉甸甸的穗早就不见了踪影。
众人不由惊叹出声!
“田婶,来接秸秆!”李恪又一声喊叫,田氏赶紧走过来接过秸秆,李恪空出手重拿过一束禾槁,再一次塞进兽口之中。
一递,一接,如往反复,李恪做一段停一段,取出粒盒倒出粟粒,转头再次开始。
大伙都忘了其余,直到最后一束秸秆被田氏接走,李恪伸手捞了个空,这才发现整垛的禾槁已经被他彻底打了个干净。
“媪,耗时多久!”
“六……六分!”
六分换算成后世的时间大概是三十六分钟。
刚才若是再多一个人负责抽盒替换,不让转桶片刻消停,李恪觉得再快上一分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也就是说,犼兽脱粒的效率达到了大秦农人的四十八倍!
不同于桔槔的取巧,也不同于烈山镰的略有提高,脱粒机对大秦农业的提升是划时代的,只要找到批量生产钜子的办法,机关兽犼……必将名扬天下!
李恪兴奋地收回脚,脚掌踩地,突然发现自己的整条腿都踩软了。他倚着机关站立,抬眼环视四周。
到处都是敬畏的神色。
哪怕院子里都是李恪熟悉的人,哪怕他说这台神兽外形的机关是癃展亲手造的,但以秦人的见识和学养,却依旧无法理解这种神迹般的脱粒速度,只能相信真的有神兽附体于上。
神兽犼……叫恪请下了凡间!
“恪,此事我需立即报于里典……”里吏妨的声音沙哑,乍一听居然和监门厉有几分相像,“你莫要怪我。”
他的神色有些愧疚,大概是觉得此事一旦为里典服所知,机关兽必定不保,而李恪所能得到的不过就区区金钱而已,毕竟除钱以外,里典服也给不出别的。
其他人也是这样的想法,监门厉似笑非笑,田氏和丰低头不语,严氏则垂着眼帘,唯有旦面有不忿,似乎又打算挑战其翁的权威。
李恪表现得毫不在意。
“里吏不将我视为外人,能将此话直言相告,小子谢过。”他微笑说道,“您只管将所见所闻告知于他,恰好我也有些事,正想与他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