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典愣住了,之前有多忍,现在便有多愧,一时间丢盔卸甲,只剩不解和求问萦绕心尖。
“今次一见,我便发现里典心思躁动,浮于高处。须知我乃谋,你乃主,主心不安,试问我何以用谋?”
“恪……恪君!”
“里典!区区一台机关事物,便是做得再精巧也只是件死物而己。就如那烈山镰虽好,你若是不将乡里们组织起来,抢收粟禾,只是自出钱财,为每家发下一把,如今可会有多少乡里感你念你?”
李恪的声音痛彻,连番追打,叫里典服只觉得自惭形秽。
“不……不会。”
“策为主脑,物为辅助,若无驱使之法,再好的物件也不过摆设,如此浅显的道理,里典就不明白吗?”
里典服彻底慌了,几乎从炕席之上爬下来,他再顾不得仪态礼节,隔着案直接跪坐在李恪面前,而且还是跽坐。
“舍本而逐末,我大谬矣,恪君……恕我这次!”
好的谈话基础就此建立……
李恪轻吐出胸中浊息,随口换了个话题来舒缓气氛:“里典,我看你对犼的兴趣甚是浓重,却不知遇到何等难事,以至于迁延了几个时辰?”
“恪君好眼力。”里典服真的平静下来,他苦笑一声,换了个舒服点的坐姿,这才从怀里掏了一卷书简出来。
“县里来了讯息,说雁门郡多地皆遭雹灾,哀声四起,唯苦酒里位于雹灾中心,却一片向好之声。此事已为治粟内史所悉,不日就会上报陛下……”
“九卿?”李恪大感意外,“区区一里之事也能劳动九卿?”
里典服的苦笑越发浓重:“恪君这便有所不知了。大秦地域广博,天灾不断,偏又缺少应灾之策。各地每有天灾,便是免租赋,平粮价,开苑囿三策,有谁能如我等般防患未然,与天抢时?县里猜想,此事或会引来猜忌,届时咸阳将有谒者探访,而苦酒里必将是重中之重……”
“来便来呗……”李恪撇了撇嘴,心说不就是个中央巡视组嘛。
他说:“苦酒里乃是真才实学,不惧查探,里典不必为此事忧心。”
“恪君说的倒是轻巧……”
“该来总会来,迎候便是,以我想来……”
感觉机会差不多成熟,李恪刚想把话题转到生意上,突然间脑中灵光一现,被这个“或许会来的巡视组”刺激出一个新的想法。
他当即住了嘴,皱眉苦思,越想越觉得巡视组是天赐的良机,比原来光明正大做生意,格调高了不知凡几。
里典服一直在等着下文,半天等不出究竟,不免心中疑惑,出声催促。
“恪君,你想何事?可是与后院的机关兽有关?为何不言语了?”
“我只在想……”李恪正正衣襟,躬身下拜,“里典,咸阳为查苦酒里防灾而来,那天使一到,不知会看到何种景象?”
“看到……”里典服抚须思量片刻,回道:“自然是看到粟田一清,尽皆叹为观止。”
“哦?莫非天使远来,连闾门都不进,便会直驱田亩吗?”
“这……”
李恪冷笑一声,说:“我看天使此来,首先看到的乃是黔首们房舍倒塌,居无定所,大哭嚎啕之景象!”
“这……这……死也!”
里典服惨呼一声,身子歪倒……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