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穗儿,这几日随媪晒谷,家中有多少粮食你知道吧?”
“知道啊,我家共收了十七石两斗,你家收了十七石六斗,若是等租令颁下来,两家一合能剩下近二十石粟,就算官市无粮可卖,明年也可以日日食米饭了!”小穗儿咧着嘴笑道。
李恪没有跟着笑,他皱着眉头喃喃自语,猛地放下竹筒,抓起简笔,
“十七石出零……田租的标准是十五石,丰年上浮一成,大丰收就上浮两成……十八石!”他惊出一身冷汗,把笔一丢,抬头看向小穗儿,“若是我猜得没错,苦酒里的田租不会减半了!”
“怎……怎么可能!”
“不止不减半,说不定到时还会按照大丰收的收租标准,上浮两成!”
小穗儿失声惊叫:“田典余真敢篡改租令!”
“他不敢!”李恪冷笑连连,斩钉截铁说道,“前几日田吏奉根本不是去求取租令,他是代表田典余活动上下,要把苦酒里列为典型,在大灾之中打造一个大丰的年景出来!”
“这……这对他能有什么好处?”
“对他自然是没好处的,但对县令和县丞来说却有大大的好处!”李恪在屋里飞快地踱步,边走边想,边想边说,“雁门郡遭了大灾,每县每乡都在请求免租,公文往来必然不会好看。可这时若跳出来一个苦酒里,不仅凭自己的力量斗嬴了天时,全里上下还能大义凌然地主动要求以丰年标准缴租,只为填充仓禀平准粮价……如此,公文上是不是就好看多了?”
“可区区一个苦酒里,便是上浮两成又能收几多粮秣?”小穗儿一脸疑惑,想不明白。
“事情的关键不在增收多少,而在于苦酒里的表率作用!你且想想,若连苦酒里的黔首都能坚守大义,郡里在拨粮救济之时还能对楼烦县小气吗?咸阳还忍心因为雹灾之损而斥责吗?”
小穗儿失魂落魄跌坐地上:“一石……二鸟?今年根本没有丰收,那些交不上两成余租的乡里们怎么办?罚为隶吗?”
“政绩,嘉奖,顺便还报了私仇。”李恪一拳打在墙上,眼神直射闾左方向,咬牙切齿道,“真是好手段!田典余……汜余,你好狠的心!”
一时无语。
夜色越来越沉,屋里越来越暗,弯牙似的月亮在云朵的拥簇下出现在天上,遮遮掩掩,却总也不愿露出真颜。
“大兄,我们要向里吏家借粮吗?”小穗儿问。
“借粮?”李恪叹了口气,“田典余做到这一步,若是如此轻易就被我们过了关去,岂不是成了笑话?”
“他还能威胁里吏不成?”
“不知道,我看不透他。”李恪无奈说道,“田典余如今恨我入骨,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我们还是不找里吏借粮。媪和展叔也不方便继续住在那里了,再住下去,说不定同样会牵累里吏……索性你家的房子昨日修好了,收拾一下暂住月余应该没什么问题。”
小穗儿一下站起来:“我这就与严姨说,让她与展叔连夜过来。”
李恪默默点了点头,目送着小穗儿夺门而去。
“借粮……你都做到这一步了,我敢借,你又敢烧吗?”他在夜色下喃喃说话,“算了,这险不值得冒,还是不要把里吏一家牵扯进来,真出了事我也于心难安。监门……他怕是会抓住机会要媪嫁过去,也不能考虑。里典服……这家伙大概是和田典余达成协议了,要不然郑家怎么会这么配合……这该死的訾粟而税,想我手上黄金百镒,居然要被几斗粟米逼到绝境!”
李恪狠狠抓了几把头发,满脸狰狞:“氾余,你出招我就接招!我就不信了,堂堂工业文明史研究生,校奖学金有力竞争者,王者农药至尊星耀,全系上下投食目标。连雷都劈不死我,你一个古人就想难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