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毅似是见怪不怪,郑重把圣谕卷起,面无表情安放其上。
在接令的瞬间,里典服浑身发颤,仿如那一刻有千钧重担压身,喘息了许久才调匀呼吸。
他朗声高喊:“楼烦县属少吏王服,谨遵圣谕,必会献策以详,不负陛下所托!”
李恪这才听到了扶苏的声音:“里典服,你既已接令,便叫乡里们起身回家。这天寒地冻的,放眼也见不到几件冬衣,若是染了风寒,岂不是上卿与我的罪过?”
他的声音一如印象中那般柔和,只是话中之意却刻薄得很。
苦酒里看着穷苦,百姓们该待在家里熬冬避寒才是,迎接天使与他们无关。既然你已经把他们发动起来,更寒风里站了半晌,我不追究。可你得让他们早出早归,免得到时冻感冒了,在背后骂我们两个钦差大臣的娘……
里典服当即两股战战、汗如雨下。他保持着双手高度缓缓起身,直到完全站直身子,把圣谕捧在胸口,这才抬起头,转身面向众人。
“乡里归宅,里巷洒扫,恭迎天使!”
人群依令直起腰杆,稀稀拉拉又是一拜,然后才依次站起,从后至前,退步隐入里巷,消失在那黄墙和黑瓦之间。
李恪也想走,可是身边少吏们都未起身,他也不敢站起来,只能低眉顺眼,老老实实等在那儿。
蒙毅和扶苏在里典服的陪侍下走了过来。
蒙毅说:“劳烦里典服介绍,让本卿也认一认苦酒里的有为少吏。”
里典服捧着圣谕在旁赔笑:“下吏放肆了。”
他几步跑到队列左首,由左至右依次介绍。每介绍一人,那人便站起来抱拳作揖,如此一直介绍到第四人李恪。
“此子非是里中少吏,乃是户人严氏之子,小男子恪,无爵在身。”
李恪终于挨到了起身,当即站起来,对着蒙毅和扶苏抱拳作揖,不卑不亢:“上卿,公子,又见面了。”
众人闻言俱是惊诧不已,不知李恪怎么和两位天使都有交情,哪怕像田典余那样略知一二,也只能故作不知,唯有蒙毅和扶苏相视一笑。
蒙毅抚须向着众人解释:“几日之前,我二人在乡治见过一面,言辞得体,确是个英俊少年。小子,你那被后稷赐福的阿弟呢?为何不见其人?”
李恪笑答:“里典大概没想到上卿曾接见过我兄弟二人,小穗儿未被里典专门召唤,此前也在迎候的队伍当中。不过这会儿队伍散了,他大概已经到家了。”
蒙毅微微点头:“他肩上还有烧伤未愈,久站不利,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他刻意用意味不明的口气将旧事隐晦重提,显然是完全不相信后稷显灵的故事。
李恪臊得满脸通红,只能勉强摆出一个笑脸:“后稷神通广大,那神印好得挺快,小穗儿这两日已经不觉得疼了……”
“年轻人身子强健,不疼便好啊。”蒙毅欣慰大笑,转头看了一眼扶苏,“说起来,上次见面时荷华并不在场,你又是如何与他相识的?”
李恪垂着眼帘低着头,满心怀疑蒙毅是不是得了汜家什么好处,打算在这里玩死他。
路遇匪徒这种事情扶苏会瞒着他?说不定这会儿,自己那点老底早被眼前二人查得清清楚楚,故意在这里明知故问!
李恪在乎的是蒙毅打算问到什么程度?要是他憋着劲要问到自己那日匆匆离去,何人是怀疑对象怎么办?
田典余在边上杵着呢,他又哪敢随便接茬?
倒时候堂前对质,他手上半点证据也无,再被定个诬告,岂不是要活活冤死?
转瞬之间心思电转,李恪决定装傻充愣。
“秉上卿,小子那日输粮纳租,路遇狼群,要不是……荷华公子及时赶到,估计那日便葬身狼吻了。荷华公子对小子有救命之恩,小子永世难忘!”
“哦?”蒙毅玩味地看了扶苏一眼,“荷华前几日猎了几头野狼回来,莫非就是应了此事?”
扶苏垂首笑道:“确是此事,只可惜狼皮残破,没甚子用处。”
蒙毅哈哈一声,直接让里典服把依旧跪在地上的里吏妨等人叫起来。
“里典服,此次皇帝有重任于我,我等先去官舍叙话。有关抢收种种尽数道来,不可隐瞒,之后再一道去田亩观瞧,看看你等……是否夸大其词!”
“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