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恪又把剩余的木牍推了过去:“舂米机关算是犼兽的变种,如今一并交给公子,我也就安心了。”
“你可知承认舂米机关的存在,会有何等后果?”
李恪飒然一笑:“还能有何后果?这世上已经没了舂米犼兽的实物,便是唯一一份设计图板也交在公子手中,若是您还有担心,就只有将我这脑袋砍了,一并带回咸阳去。”
扶苏深深地看着李恪,良久……良久,李恪不闪不避,坦诚对望。
“你我二人……清白坦荡?”扶苏突然问道。
“我可曾诓骗过公子?”李恪反问。
扶苏伸手把所有图板摞成一堆,淡淡说道:“虽未说过谎话,骗的次数却不算少。”
“识破的不叫骗,那叫心照不宣。”
“恪君说话,总是那么有理。”
“一些疯言疯语,这世上怕也只有公子能听得懂。”
“那你我岂不是成了知己?”扶苏又一次露出熟悉的温和笑意,那也意味着他不会再追究李恪脑子里的设计,“不知恪君有何教我?”
李恪想了想,说:“脱粒的机关很简单,您手上若是有铸匠,便费心将钜子驱动换成青铜,这机关便耐用了。至于说舂米的机关……依了我的意思,在田租的折变之法有所调整之前,万不能广布天下。”
“恪君所言,我记下了。”扶苏诚恳回应。
棚外,小穗儿大喊出声:“下雨了!下雨了!”
酝酿了近十天的冬雨终于从厚重的云层当中落了下来,细细密密如牛毛漂浮,偶有被风吹进茅棚,便李恪感受到彻骨的冰凉。
他感慨道:“天爷总算还是顾惜我们这些凡人的,他压制了阵阵冬雷,就连瓢泼大雨也成了细密的雨丝。”
“冬雨一下便算是真正入冬了,雁门郡才遭雹灾,这一冬,想是会有许多人饿死冻死。”
“人生在世,我连自己都顾不周全,又怎么顾及他人?”
扶苏拍了拍面前木牍,认真说道:“如今连酬劳都收了,我必不会辜负恪君所托。”
李恪点头致谢:“如此,有劳公子。”
……
下雨了,露天的饮宴只能草草收场。扶苏起身告辞,李恪将他送到院门,两人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简单拱手作别。
院门被小穗儿轻轻闭了起来,扶苏冒着雨站在院外,直到院门彻底闭拢,仍是一动不动。
甲士首领从远处靠上来,自扶苏手里接过木牍,小声问道:“殿下,此为何物?”
“此物……是能叫大秦黔首少受劳苦的宝物。你要千万捧好,若是其中笔迹化水,夷你三族都不会嫌多。”
甲士首领大惊失色,忙撕了甲衣内衬把木牍层层包裹起来,难以置信问道:“那小子年纪不大,竟能把此等奇物献于殿下?”
“他小吗?为何我偏觉得与恪君详谈甚欢,犹如前世便已是熟识?”
“前世?殿下前世是做甚的?”
“你若想知,自己读史去!”扶苏大笑,迈步而走。
甲士首领一脸苦意,追在扶苏身后急趋:“殿下,我连大字都不识几个,如何读史?”
“那我今日便教你一条,《书.舜典》有记,帝曰:偰,汝作司徒。”
“这人便是殿下的前生?”
“我哪会有他这般贤能。”扶苏嗤笑一声,抬眼望向漫天阴云,“你可知,他曾因治水有功受封于商,可是商之始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