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莫食起,左近的乡里们陆陆续续携礼而来,躬身送递到癃展手上。
癃展脸上始终挂着微笑,跽坐在小车之上,恭敬接过每一份贺礼,也不打开,只让小穗儿在简上标注【某某某,礼至】,宾主尽皆欢颜,乡里昂首入席,大快朵颐。
如此及至日中时分,宴席不竭,酒肉不断,饮食的乡里换了三波,院外终于等来了第一次高潮。
“楼烦县山阴汜氏田吏全,奉礼十金,贺恪君乔迁喜事!”
里巷上突起一声唱和,不是癃展和小穗儿的声音,而是田吏全的隶臣见不得那轻描淡写的一笔“礼至”,自作主张喧哗出声。
正在前宅招呼乡里的李恪悚然一惊,急急忙忙告罪趋出,大老远就开始作揖寒暄:“不想全君会至,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恪君大摆宴席,我岂有不到之理?”田吏全大笑着迎上来,热情的扶住李恪臂膀,轻声问道,“恪君,那日与你所说之事……”
李恪愣了一下:“何事?”
“引荐乡学……”
“啊!”李恪恍然大悟,“最近事忙,却把全君的好意给耽搁了!”
“乡学一月便要开讲,我惜恪君人才,若是埋没在乡野,未免可惜……”
“一月吗?”李恪全然猜不透田吏全的心思,只得一面揣测,一面引着他穿过人声鼎沸的前宅,踏步迈入幽静的后庭,“今日入得后庭的,全君是第一个,只盼你不爱热闹,否则墙外吵闹若斯,怕是会挠得心痒。”
“早到无妨,就怕我是这唯一一个,岂不是扫了恪君的颜面?”
“乡野小民有何颜面可扫,后宅有全君一人,便当得蓬荜生辉。”
“此地气象万千,说蓬荜可是过了。”田吏全赞叹地扫了一眼屋舍,施施然挑了个靠角落的偏席就座:“恪君,方才所说……”
李恪心知躲不过了,只能硬着头皮斟酌回答:“全君,汜氏乡学闻名雁门,凡入学者等同打开了学室的大门,如此美事,照理说我实在没有推脱的道理……”
田吏全的神色阴沉下来,试探一问:“然?”
“然……”李恪苦笑,“前些日子墨家请动田啬夫囿差我作活,一时半刻脱不开身,一月入学,实在赶之不及。”
“田啬夫囿……那个农学大师,凡子,汜囿?”田吏全惊诧问道。
“正是此人。”
“此人倒是有些麻烦……”田吏全皱眉,苦思片刻,“不知恪君为其做何等事,可否告知一二?”
“也不是甚密事,啬夫要我与墨家合力制件农用机关,较烈山镰大些,结构上又比兽犼简单些。”李恪红口白牙大放厥词,心想就算现在有台测谎仪,也休想查出他的好歹来。
这个答案既在田吏全的预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他细细打量李恪神色,基本确定,李恪不似作伪。
他疑惑道:“又一件机关?”
“又一件机关。”
“较烈山镰大,较兽犼简洁?”
“全君说得全都对……”
“几月可成?”
“如今尚未开始制作,墨家人又寻之不见,我如何能知晓……”
“奈何……”
两人对视长叹,田吏全还待再言,前宅院外,突然炸起一声惊天的破锣嗓子,刀锉一般,直刺入耳。
“里中诸少吏联袂而来,严氏之子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