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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六章 吕公之忧

李恪很闲,非常闲。

在解决了精匠的问题之后,他的日程一下变得宽松起来,打造工具的粗活不需要他来插手,修缮家中田垄也有得力的隶臣担当。

他只需隔三差五地送上几份教案,解上几个问题,不时考校一下弟妹学问,偶尔关心一下隶臣生活,不经意间,日子便转向了十一月末尾。

这期间,憨夫带着精匠们杀回里中,首尾七八辆大车,拢共五十几人。李恪去闾门迎接了他们,却没有刻意再展示什么,因为打一见面,就有无数张嘴为他树立起学究天人,道德雅士的高大形象,半日之后,先生,已经成了精匠们对他的唯一称呼。

新买的莽和劳戾也很好,既不多话,又肯干事,唯一的毛病就是偶尔看上去有些神叨,表情动作,一如后世那些成天思量着怎么和老板谈加薪问题的白领们……

这叫李恪好生郁闷。

他自度待隶臣够好了,一日两餐食粟,三天一顿肉糜,每旬还有浊酒一碗,甚至连家里发月例,都不忘把他们算在其中。

总不会真应了升米恩,斗米仇的闲话吧?

此外还有里典服和田吏全,辛府引入大量生人,验传上全是各地精匠,其中不乏声名远播的名人。两人只有把李恪当成唯一的突破口,隔三差五登门拜访,李恪一如既往地实话实说,奈何……他们根本就不信。

仲冬就在吵吵嚷嚷间彻底过去,转眼季冬来临。

十二月初三,季冬,小雪。

雁北乡,鹊始巢。雉雊,鸡乳。

古人的月令满是神奇,就在李恪在榆树上发现第一个鹊巢的时候,小穗儿也从鸡笼里捧出了家中第一枚热气腾腾的鸡蛋。

这枚鸡蛋是要送去祖祠请先祖们享用的,这样才能得来祖宗看护,保佑家中禽畜兴旺。

李恪不由为李牧感到些许不值,堂堂青史难寻的赵武安君,被后嗣偷偷摸摸瞒了十余年,才一上岗就被迫卸甲归田,从此主管起鸡生蛋,羊出羔这类鸡毛蒜皮的琐事,还真是呜呼哀哉……

他嘿嘿傻笑起来,笑得小穗儿毛骨悚然:“公子,你是想到甚了?为何从见了鸡子起便一直傻笑不止?”

“我笑了吗?”李恪摸了摸脸,说,“只是突然想到,前几日和劳戾谈天,听他说季冬之月,万物复苏,他要与莽一道培发粟苗,还要垦土开田,以备春月。”

小穗儿听得丈二摸不着头脑:“此话不错啊,莫非还有何玄机不成?”

“非也,非也。”李恪摇头晃脑道,“我只是突然记起,当日从吕丁处取来好些异域作物,总也没空打理。此次是不是该趁着天时,也干上一些农活?”

于是又一日后……

“旦,听闻你去岁长了七寸有余,如今也算是近八尺的壮汉了,掘土可否卖力一些?这都半个时辰了,地上的坑才止一尺不到,如何安得下竹竿,搭得起瓜棚?”

后宅前院,方寸之间,李恪的房间门窗洞开,由内向外,散发着阵阵热气。

旦和小穗儿,还有小巿黎都在院子里忙碌。旦忙着挖坑,小穗儿和小巿黎则举着小小的锄头,在墙角开辟一块小小的田地。

李恪是唯一一个堂而皇之呆在屋子里的人。

只见他披着鹤氅,单手支窗,正以某种人嫌狗不待见的方式遥控指挥。他的另一只手也不闲着,提溜着簇新的木质水壶,有一搭,没一搭,往身边的木槽浇水。

那木槽长得很是奇特,一丈来长,一尺来宽,截面为梯形,分作上下两层。上层深切宽,填满了土,下层浅且窄,其内中空。

李恪冲着上层浇水,一旦把土壤浇透,就会有涓涓细流顺着开凿在底部的孔洞流入到下层凹槽,绝不让土壤过分湿润。

他管这叫立体农业培养槽,旦管这叫食槽,小穗儿则唤作漏槽,总之,它就是一个毫无特色的长条形花盆。

花盆是用来育苗的,细细的两垄分别栽上胡豆、胡瓜、葫蒜和苜蓿,反正都是些好生养的品种,只要种子还有活性,再小心分开间距,李恪还是有把握让它们长出幼苗来的。

等到开春,大蒜和胡豆就留在院子里栽培,苜蓿高产,适合丢去田里试种,胡瓜不占地,旦正在为它拓展天上的生存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