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顾淳风搁碗放筷子,“我那时候年纪小啊。柴一诺大我五岁多呢。人家到了该娶妻的年纪,还巴巴等我不成。”
阮雪音眉心微动,举眸朝正殿门口望,没人。
“战封太子不也比当时的准太子妃大六岁。”自然就是纪晚苓,但此句内容,不适合呼瑜夫人。
“那不一样。”顾淳风答,也低了声量,“东宫定太子妃,年纪都在其次,很多利害要考量的。太子到了年纪未娶,不是什么大事,娶错了人,那才叫大事。”
她一口气讲完,觉得不对,瞪眼瞧阮雪音:
“这些道理,嫂嫂你会不知道?”骨碌两圈眼珠子,细回忆方才对答,“你这是要套谁的底?柴一诺,还是我三哥?”
阮雪音正自饮汤,闻言险些呛了,放下小匙拿出丝绢轻拭嘴角,缓声道:
“殿下哪里话。不过随口家常。”
顾淳风眨眼,“都喊回殿下了。嫂嫂你这是心虚啊。”
这丫头怎的如此灵光。从察言到观色,一教一个会,已经能往她这个老师身上用了。
默念自作孽不可活,阮雪音收起丝绢正色:
“你说柴一诺大你好几岁,我不过顺水推舟打个比方,关联了战封太子。怎么就成套话了?且只是问婚事,又能套出什么话来?也罢,”她轻叹,尾音拖得长,
“你不想说,我不问就是。”
顾淳风再眨眼,怔半刻,闷闷道:
“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同拿出丝绢擦嘴,“三哥去封亭关那年,刚二十。柴一诺十九。回来之后,接连国丧,从民间到高门,总之那一年到头,都没什么婚嫁喜事。”
自然是为服国丧。
民间讲守孝三年,礼制讲君父一体。按礼,从朝臣到百姓都该为国君守孝。
但国君们往往知情识趣,会在遗诏或臣工代拟的遗诏中写一句:
持服二十七日释服。
这一句针对的其实是储君。严格来说对臣民并无要求。但储君尚且只守二十七日,臣民们只可能少,不可能多。
因此封亭关那年的国丧,最长,也就到年尽头了。
“至第二年,便是景弘元年,九哥大赦天下,嘉奖从封亭关平安归来的将士们。据说柴一诺,只是据说啊,”顾淳风撇撇嘴,
“他婉拒了所有嘉奖,自称无功。他不受,其他人受起来也别扭。但君无戏言,说了要奖,总不能收回,九哥又刚登基不久,正是要立威之时。”
当真艰难。他初即位那两年。连这种小事都要遇阻。阮雪音蹙眉。柴一诺又是为何?
“最后,也是据说啊,他老爹,骠骑将军柴大人到御前请九哥为柴一诺赐婚,说赐婚也是嘉奖,还是君恩浩荡的大嘉奖,方平了这一闹。景弘元年,八月吧我记得,柴一诺成了亲。”
那一年顾淳风尚不满十五。自然便没她什么事。
“遗憾么?”方才已有套话之嫌,阮雪音不好再进,只能绕嫁娶一题随意聊。
“嗨。”顾淳风摆手,“且不说国丧,不说那两年宫里叫人窒息的气氛,单说我对柴一诺,”她一脸老成,沧海桑田,
“不过就是十二三岁时送了枚香囊,那个年纪,我真没有非嫁谁不可的心思。哪跟纪晚苓似的。”自觉跑题,她转回来,
“也就纪齐那个死小子,动辄拿这些陈芝麻烂谷子说事,跟他姐一个德行。”言及此,忽眨眼,
“骐骥院那次,沈疾也在吧?”
阮雪音哧一笑,“怎么,怕他知道?”
“什么话。”淳风清咳,大手再挥,“知道便知道了。还不许十二三岁的小姑娘送人香囊?”
说是这么说,面上却犹疑,半晌方道:
“前几日在御花园和他一起碰上柴一诺,没见他怎样嘛。倒是柴一诺,抱了个瓶子,说是九哥御赐。”她咂嘴,
“九哥也真有意思,送瓶子还装半瓶水。我瞧柴一诺那样子,怕是不敢倒,怕是回了家都不敢倒。”
装了半瓶水。阮雪音微挑眉。
水在瓶。
云在青天水在瓶。
就是这次吧。她暗忖。让柴一诺执瓶回家,让骠骑将军府自己选。
今番局面,便是选完的结果。这瓶中水,暂时该是装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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