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烦!”秦慕风一时如猫爪挠心,双手软得连拳头都攥不起来,一番挣扎后,压制住心底的焦躁,张南月看着秦慕风对“天机”二字渐欲疯狂,忙转口风,“修心说来不难,却也不易,便是读书即可。”
“我们秦家之祖也是书生出身,”秦朗清终于说到赌约,“天宝年间,先祖秦系字公绪,避地剡川,作丽句亭,自谓‘家于剡山,向盈一纪’,常与刘长卿、韦应物以诗赠答,后因家事获谤,抛弃妻子离剡,也因此事,秦家后人对这位先祖讳莫如深,乃至族谱中也未提及,但秦系的诗文成就纵是王十朋也要赞其‘攻破五言城’。”
“读书修心,化解骨子里的这股悍气,而血脉中的这一丝书香之气,想来,读书对你也不会太难。”秦朗清心下不希望秦慕风与普通江湖浪子一般,做事全凭眼界,争雄只论拳脚,“是!”秦慕风答的飞快,此前在谢迁家中学了不少诗书之礼,对于读书本也没什么抵触,此刻再一结合堂弟秦良那摇头晃脑的样子,恍然大悟,原来这喜好诗书正是先祖遗风。
“天道门背后有一个掌控着武林兴衰的‘夜罗刹’,而先祖秦知白当年的突然崛起,无疑将威胁到夜罗刹的地位,所以多年来借天道门之手对秦家赶尽杀绝,秦家依仗《冰壶秋月诀》之神效,多年来与其只是相持不下,可为何无一人能达到秦知白的高度?”秦朗清突然激动道,“恰恰相反,秦家有太多的天资卓绝之辈,可传承绝学并不完整。秦家之人自小习练这项绝学,日后所有的进步与成就无不建立在冰壶秋月诀之上,而一旦到达了这部残缺武学所记载的顶峰,就再也难以突破!——当然,秦家也不缺少拥有自行领悟以期获得突破之壮志的先祖,但自行领悟,即使突破,终与创立者之所悟有所偏差。”
“那么,残缺的部分?”秦慕风毫不掩饰自己的渴望。
“或许遗失在会稽山,也因这个推测,一批接一批的秦家才俊进入会稽山,却无一回来,二十年前秦家已近没落,我便让宗尧接任了族长,可惜我那二弟不知我的苦衷,得知族长之位由宗尧继承后愤而出走,谁知至今日我仍苟活,那老糊涂却不在了……好在,这二十年的搜寻,并非毫无结果!”秦朗清眉头渐渐舒展,“适才那招,名为‘六出飞花’,攻守兼备,只是对于修为有极为严苛的要求。”
“六道冰棱,难道说是施展六次‘引雪探梅’的消耗?”秦慕风惊道,以他现下修为,纵使在剡坑之内,施展一次“引雪探梅”便已消耗大半内力,自知当下绝无可能施展出来。“所以风儿你要抓紧修习,不可懈怠,尤其是修心这项功课,定要找个大贤做老师!”
“我倒知个去处,”张南月插口道,“嵊县西南七十里贵门乡有一座鹿门书院,为宋时理学名宗吕规叔创建,时有任浙江道常茶盐史的朱熹讲学,又有理学浙东学派的吕祖谦授课,后规叔之子吕祖璟也弃官而至,在书院旁兴建演武更楼。天下书院‘扬文振武’者,独此一家,对秦公子而言再适合不过!”
“哦?”秦朗清眼中放出光彩,旋即眉头一皱,“吾曾听闻这鹿门书院宋时浙东诸州学子披星戴月竞相前来,现今如何?”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张南月佯做抚须状,“不过要进书院的门,恐怕秦公子还需老夫这块敲门砖。”
“南月兄卖的好大的关子,”秦朗清打趣道。
张南月不搭理,随地挑一块扁石,掏出一方小印盖在石上,只听“噗”的一声,方印嵌入石中,霎时石末溢出,“张氏南月”四字跃然其上,“你带上此物去崇仁镇廿八都,自有人助你。”旋即又转向秦朗清,“秦兄,此间事已了,你我二人如何?”
“嗯。”秦朗清应了一声,走向秦慕风,附在耳边交代了一番,塞了残片在秦慕风手中,而后未等秦慕风应声,便一挥手,与张南月二人踏空而去。
秦慕风一时怔在原地,两眼只是巴巴的望着二人渐行渐远,想再喊一声爷爷,却仿若失声般喊不出口——自打记事以来第一次见到祖父,全没想到竟是如此来去匆匆,一时颓然下来,默默看着手中残片,心底只觉遗憾,幸得蒋玄柔声安慰,方稍有好转。
“这位天人托生在我秦家,也不知日后是福是祸……”行出老远,秦朗清叹道。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至少眼下数十年,你秦家定可重振百年前的威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