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押粮运草去了漠北的三爷,带着牛马车队徐徐而来。
出去时运的是粮草和棉衣,回来时载的是将士的尸体。一车车一层层,车辕吱呀作响,让人心情沉重,路两边的人们焚香跪拜,然后含泪站起身,沉默目送车队进城。早已得到了这批回来的死亡将士名单的金吾卫将士的家属们身穿重孝看着牛车一辆辆过去,犹自抱着一丝希望,希望名单错了,他们的亲人没有冷冰冰地躺在这车上。
看了一路的路祭,只有到了济县,三爷的目光才认真地在人群里搜寻,本以为很难找的,但小丫头一下就撞入了他的眼里。
头戴道观,身穿道袍,收纳拂尘坐在蒲团之上诵经的小暖,目光与三爷撞在一起。她旁边是格外严肃的大黄、板着小脸的小草和泪水涟涟的秦氏。
小草看到三爷目光看过来,立刻挥舞着小胳膊打招呼,三爷这才微微点头。骑着白马的晟王点头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看过来,只见这一家人都规规矩矩地站着,只有一条大黄狗抬着爪子……
众人看看狗,再看见押粮的晟王,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
看着板正严肃好像根本没动一下的小草,三爷……
小暖自是注意到了,她立刻站起身甩拂尘高诵道号,向三爷行礼,给了他台阶下。没想到大黄立刻跟上,“汪,汪,汪汪。”
这节奏跟小暖一样一样的,也异常得严肃。
三爷看着旁边小草满脸羡慕的被岳母捂住嘴的小草,忽然觉得他岳母一家可能很快要遁入空门了,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刚刚经历了生与死的三爷,很想把小丫头的道袍剥下来,拉过来抱抱。可惜他事务繁多,这两三日怕是抽不出功夫去看她。
三爷带着车队缓缓而过,秦氏擦着眼泪,“上次,十六年前老将军漠北那一战带着三位少将军的棺椁回来时,也是这么多人……”
小暖目送着车辆,几百辆车只拉回来上千人,据说黑山口一战漠北将士死伤逾两万,其中右金吾卫将士死伤就近万。现在是冬天,尸体不易腐烂,所以过几日乌桓带队归来时,时应会把能认得出面目的尸体都带回来。
也就是说,跟着老元帅乌铁崖一起回来的,除了十万大军还有几千将士的尸体,他们是右金吾卫为这场胜仗付出的沉痛代价。
车尘飞扬,哭声阵阵,诵经声声,壮士魂归。
待车归金吾卫大营,认出亲人尸体的家眷们,哭声便不是阵阵而是震天,各家领回了抚恤银子,把亲人的尸体拉回家,处处支起灵堂,济县哀痛。
安抚将士家属,发抚恤银子,准备迎接金吾卫十万大军和老元帅的尸体回归,令楼知县择地建造忠勇祠……三爷足足忙了两日才得出军营。按说黑山口一战后便赶路回来,一路鞍马劳顿又连忙了这许久,三爷该回府沾枕头就着才是,但他此时却毫无困意,只想见小暖。
想得厉害。
见此时天未黑透,想着小暖应未安歇,三爷便跨马直奔第一庄。
正在灯下被娘亲教着上鞋帮子的小暖被绿蝶叫到屋外耳语几句,又进屋跟娘亲道,“铺子有点急事,女儿得去处理一下。”
秦氏知道闺女这个时候要走一定是大事,也没多问便帮她取了斗篷穿上,送她上马车出大门。小暖的马车刚上路,三爷便撩车帘进来了。
此时天色已晚,昏暗的光线中小暖还未来得及看清三爷的脸,便被他抱在怀里。
见了将士尸体论车载的场面,小暖此时心中的激动和庆幸不下于三爷,便也顺着心意伸小胳膊把三爷抱住了,“受伤没有?”
“小伤,不妨事。”
“累不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