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你说的没错,做官的要护着的,从来都不该是某个人。”
雷雷俯身道:“属下先回去把事安排好,这案子不出五日属下必然查的清清楚楚。”
连平山嗯了一声,等雷雷走了之后他觉得胸腹之中竟然有一股气似是要沛然而出。
为官多年,尤其是在长安城里做这个府治,上上下下应对都要小心翼翼,唯恐哪里出了什么差错。
可那看似以荒诞方式进了大牢的少年,却让连府堂想到了当初做官的初衷。
二十年前大宁立国的时候,陛下站在高台上大声说......大宁和楚永远都不会一样,因为大宁是天下人的大宁。
那时候站在下边仰望皇帝的连平山,心胸之中也有这样一股气要沛然而出。
他本不打算去见叶无坷,因为他不但要给案子一个公正,也该有对自己身份的尊重,他是长安府治,他不该私下去见谁。
可是想看看叶无坷的念头,就是越发的抑制不住。
就在这时候,手下人脚步急匆匆的跑来,到门口俯身道:“雁塔书院的沐山色求见府堂,大人见不见?”
连平山点头:“请进来。”
片刻后,沐山色就笑呵呵的到了,走到门口很认真的见礼,可等连平山手下人走了之后,他立刻就换了一副嘴脸。
他指着自己鼻子:“师兄可要替我做主,你看那个叫叶无坷的小子把我打的多惨?”
连平山关好门后说道:“我若打的过也打了,你莫对人说是我师弟,我怕传出去丢人。”
沐山色道:“谁不知道你我是院长大人高徒,这还用传?院长大人的脸面,都靠你我撑着呢。”
连平山:“你怎么敢如此大言不惭?”
沐山色道:“难道不是,院长大人最没出息的两个弟子,一个做到了长安府治,一个在书院能做教习,难道非要是最好的那批人才能给院长撑面子?自信些,我们这最差的才是真正能把面子撑起来的。”
连平山道:“这是什么歪理邪说!”
沐山色道:“这怎么是歪理?我时常在外边说,院长最差的弟子是我,倒数第二差的就是你,连你都是四品官了,谁还敢说院长不牛-逼?”
连平山都想把沐山色嘴堵上。
“到底为何而来?”
“求师兄为我做主啊,叶无坷今天敢打我,明天就敢打院长!先生可都快一百岁了,能禁得住打?”
连平山瞪了他一眼。
沐山色一翘屁股就坐到连平山书桌上去了,随手把那些信封拿起来看了看,没有打开,然后又随手放回去。
他问:“这些都是想让你徇私的?”
连平山道:“不会说话你就闭嘴,不说人话你就滚蛋。”
沐山色撇嘴:“先生让我来的,那我就滚出去好了。”
连平山一把将他拉回来:“先生怎么说?”
沐山色道:“好渴。”
连平山哼了一声,亲手给沐山色泡了茶,递过去后问道:“到底怎么说?”
沐山色:“好饿。”
连平山:“你别过分。”
沐山色:“那我滚回去。”
连平山又一把将他拉回来,从抽屉里取出一些糕点递给沐山色:“先用点心垫补垫补,一会儿我让人给你准备饭菜。”
沐山色笑道:“这还差不多。”
连平山问:“先生交代了些什么?”
自从他做官开始,院长就不再对他交代些什么了,院长说,我只是个教书的,只知怎么教做人,不知怎么教做官,做人教你了,做官你自主。
不只是他,院长大人的弟子,只要做官的,基本上都被院长断了往来。
不搞门生来往那一套,是院长从未变过的坚持。
沐山色道:“先生说,连平山做官还是可以的,只是做人抠门了些。”
连平山竟是因为这句话而惶恐起来:“先生,为何......为何会如此看我?”
沐山色道:“你正四品,俸钱一年五十两,俸料三百石......如今国富民强,一文钱二斤米,而你这粗糕最多二文一斤,是寻常百姓家里都不爱吃的东西,你好意思管这叫点心?你不抠门谁抠门?”
连平山张了张嘴,没说话。
沐山色道:“先生说,你每年的俸禄有多半都买了书送去书院,再由书院分发到各地县学乡学,他很开心,也不开心,开心的是你待大宁的孩子们好,不开心的是你待自己不好。”
“先生说,你能待自己好些,他就更开心。”
连平山这四十几岁的男人,猛的转身不让沐山色看到他流泪。
沐山色拿了一块粗糕一边吃一边说:“先生说送你两句话......初心易得,始终难守,你很好,非常好。”
哇的一声,这位在先生门下求学时候总觉自己愚笨的正四品大员,哭的抑制不住。
他嗓音沙哑:“我没丢先生的脸,没丢先生的脸,我总算没丢先生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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