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整整一个人生,也许只是某人的转瞬回眸。
数十名弓箭手尽数倒在地上,赵康身上的血多到已经把衣衫浸透,手中长剑满是缺口,该是被骨骼崩坏。
他仰天一声长啸。
一身血迹,也不知道有几许是别人的,又有几许是他的,有人说非至亲血不相融,可战场上不可共存的敌我却能血流成河不分你我。
大步朝着严家如意楼方向走去的赵康,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深深血痕。
“都是考验......”
赵康一边走一边喃喃自语,右侧胸膛上的皮甲有一条长长的口子,这惨淡月色之下,依稀能看出他的皮甲与血肉同样外翻。
如此伤口,他身上还有不下七八处,这血葫芦一样的人步伐却愈发坚定,且越来越快。
如意楼门口,他的二十几名武卒短短片刻之后已经折损半数,黑衣人倒地的更多,可黑衣人更多。
如今这十余人被围困在如意楼门口,眼看着被压缩的空间已经没剩下多少。
“杀贼!”
之前看起来便似力竭的赵康一声暴喝,从人群外掠了过来。
半空之中,一字型的剑芒闪烁,两颗人头瞬息飞起,下一息,血柱喷涌。
赵康的剑法没有任何花哨可言,甚至没有任何招式可言。
每一击,都是剑最基本的用法。
可每一剑似乎都挡无可挡。
他带着十余名武卒,与至少四五十名黑衣人在如意楼前交手,浑身是伤的赵康一人又斩十数人,当四周安静下来的那一刻,只剩下残活之人的粗重喘息。
距离如意楼不到十几丈外的一间民房屋顶,坐在屋脊上的严淞看着赵康那仿若入魔一般的样子忍不住轻叹一声。
“你是真的狠。”
此时赵康身边人寥寥无几,他带来的三十八名武卒只剩下四个,这四人身上也皆是伤痕,激战停下来之后连站都站不住了。
这座平日里被百姓们称之为贵人楼的木楼门前,尸横满地。
百姓们永远也不会想到这样一个寻常无奇的夜里,在他们心中太平无事的长安城会发生如此惨烈的厮杀。
那些不知道从何处来的黑衣人,竟敢如此对抗朝廷。
赵康往前迈步,踏上如意楼门前台阶的第一步就腿一软,有一刀劈在他的右腿上,伤口外翻血流如注。
他挥剑切开前摆,将腿狠狠勒住,抬起头看向这座门虚掩着的木楼,这位年纪轻轻已身为四品,读书人出身却自诩武夫的御史慢慢挺直了身子。
“右台御史赵康,依照大宁律法捉拿人犯,敢有触犯国律天威者,杀无赦!”
这血人一脚踏上台阶,用手中断剑将门推开。
在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哪怕浑身是血鼻子里脑子里也早已满是血腥味的赵康,还是被一股血腥味冲了鼻子,也冲了脑海。
如意楼里,一样的尸横满地。
严家的人,死尽。
坐在屋脊上的严淞看着远处那红色身影,距离十几丈依然还是看到了赵康的身子摇晃起来。
数十名武卒阵亡,他身披十几处伤口,换来的,只是这如意楼里的满地尸体。
“最后也得谢谢你,台狱律卫你都带来了......人活着的时候总是各种不平,唯死人人平等,唯死,人人不可避,所以都得死。”
说完这句话,严淞长身而起。
与此同时。
那名被赵康留下照看叶无坷的律卫再次来到牢门,他往牢里看了看,斜靠在墙壁上的叶无坷依然睡着,呼吸略显粗重,睡的深沉。
“叶公子?”
律卫轻轻叫了一声。
叶无坷并无回应。
“叶公子?御史大人带着律卫回来了,该抓的人都已经抓了,你快醒醒。”
律卫加大了声音。
叶无坷的身子明显动了一下,同时也皱起了眉头,他似乎在极力睁开眼睛,但眼皮就是抬不起来。
在他身前还放着没有收走的晚饭,那一碗棒糁粥他依然喝的干干净净。
律卫见叶无坷还是没醒,打开牢门进去,蹲下来轻轻摇晃叶无坷的肩膀,叶无坷眉头皱的更紧却依然不能睁开眼睛。
他似乎是想说什么,可嘴唇与眼皮一样沉重无法张开。
“让开吧。”
童锦出现在牢门外,他看了一眼叶无坷,眼神里有些遗憾,一丝丝而已,其他的都是喜悦。
“你出去,接下的事我办,天亮之前你最好躲起来,等到城门一开你就逃走。”
童锦递给那律卫一个袋子,很沉重。
律卫没有多说什么,拿了袋子就走,走两步又回头:“你们不会连赵大人也杀吧?”
童锦道:“你再多话,兴许连你也杀了,赵康死不死与你无关了,你今后就浪迹天涯吧。”
律卫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转身走了,才出门,一把匕首送进他心口。
童绣球儿这人间尤物吓得一抖,又似乎是厌恶那血液唯恐沾上她的漂亮衣服,松开匕首,这妖娆女子就小碎步往后连退。
“我家公子说,千万不要废话,讲什么宣言,说什么感慨,杀人就杀人,别磨磨唧唧。”
童锦笑了笑,一刀捅进叶无坷心口。
童绣球儿吓得低呼一声,眼神里竟然也浮现出一些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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