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红日西斜,冯嫽推着一辆轱辘车,上面垒放着一个个膳盒,踩着自己长长的影子往戏舞阁楼走去。
按照小四给冯嫽的指路,戏舞阁楼在厨房东边道上的尽头,很快冯嫽便看到一扇门,上书“舞乐院”,仿佛能听到里面嘈杂的声音,或是人语,或是敲击。
冯嫽入内,穿过一二屏障三四棵树,寻到那嘈杂声处,眼前忽然开阔,但见一座十余丈四层高的圆形穹顶阁楼矗立,与一方形戏台子东西相对。
这阁楼便是这车师陶朱公的观戏楼,小四所说的戏舞阁楼,此时在夕阳的余晖下,阁楼处于明暗之间,只能看个轮廓,使劲看方能辨别出匾牌上写着“极乐楼”。
阁楼上传出锵锵声,冯嫽抬头一看,吓了一跳,天色已暗,但见一件件灰色衣服在动,却不见人,这是什么诡异之事!惊悸之余,仔细一看,却是工匠穿着灰色短衣在劳作。
只因那工匠都是昆仑奴,肤色极黑,背光处根本无法分辨脸面,只觉得是黑乎乎一团。
此时一个影从冯嫽身后窜出来,道:“姑娘来送膳了?”冯嫽吓得直打哆嗦,回头一看,一个高个子男子站在自己身边,甚至比达卡还高点。
这男子倒不是昆仑奴的样子,脸皮偏白,瘦骨高颧,双眼细长向上,留着胡须,约莫四十多岁。想必这就是小四说的路监工了。
冯嫽看着他道:“是的,路监工,今日我代小四来送膳。”言罢,冯嫽放下轱辘车的把手,一手做请的姿势,就算把膳盒交给路监工了。
路监工点头道:“有劳姑娘。”说罢,一声吆喝,阁楼里的工匠们都停下,很快又是一阵窸窸的下楼声。
大约有五十多个工匠下来领膳盒,冯嫽在旁做领取的记录,看这些昆仑奴都是二十多岁的年轻样子,应该不是她要找到人。
还剩下一个膳盒,冯嫽一看领取记录,路监工还没领。
冯嫽四处瞟了几眼,刚路监工吆喝之后便消失了,此时阁楼每层檐下都点了灯,映着夕阳的最后一丝红,很有一番华灯初上宜归家的意境。
冯嫽无暇品味这意境,到处找路监工,忽的在戏台处看到路监工正在角上点灯。冯嫽带上膳盒走过去,笑道:“路监工辛苦,还是先用膳吧。”
路监工回头见冯嫽,于是放下油壶和火折子,接过膳盒,道了声谢,在这戏台边坐下。
冯嫽也坐下,如今六月天日头烈,戏台子晒了一天此时也是热热的。冯嫽看路监工年纪倒是颇符合她要找的人,心里想着法子要打探,问道:“看路监工不是车师人吧?”
“不是,我是匈奴人。”路监工随口说道。
匈奴人,这倒是奇怪,在冯嫽的印象找哦你还,匈奴人在草原上放牧掠夺惯了,很少有人愿意为人做工做奴的。
“噢?难怪监工高大威猛,确实有草原人的威仪。”冯嫽不知说什么好,一时奉承道。
“哈哈,哪算得威仪,不过是个落魄人,也回不去草原了。”路监工仿佛被逗笑。
“这车师离匈奴也颇近,一匹骏马也不过十多天就到了,怎么回不去?”冯嫽道。
“你太年轻了,很多事不懂。”路监工道,冯嫽觉得他不是一个恶人,否则也不会在其他昆仑奴用膳时他去点灯,要知道在西域昆仑奴几乎是被当成牲口来用的。他的眼神常常暗淡,似乎写着过往岁月的不顺。
冯嫽看着不远处阁楼,有些已经用了膳的昆仑奴又开始爬梯子,给穹顶上色描绘,道:“路监工应该是一个画匠吧?”
“你怎么看出来的?”路监工露出一丝疑色,吞下了刚才手里的馕。
“这西域的昆仑奴大多只能做苦力,画匠不多。”冯嫽指着阁楼里的人,道:“那些昆仑奴的技艺,想必是路监工教的吧。”
路监工一看,“哈哈”一笑,道:“没错,我是一个画匠,这座极乐楼内的画当初都是我画的,八年过去了,颜色掉了许多,现在修缮一下。”
冯嫽心中痒痒只想问他当年是否临摹过神之秘境的地图,但还是按捺住性子,决定先回去和云熙玲珑商量。
这些昆仑奴吃东西都很急,很快冯嫽的轱辘车上又满是用过的膳盒,她急急推着车回去了。
晚上正轮到冯嫽玲珑洗碗,洗了碗后就到了仆人们的休息时间。
冯嫽玲珑走出厨房,此时已经月上中天,两人会心一笑,走到厨房后暗处,云熙正在等他们。
“怎么样?”玲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