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他从一开始,便抗拒去承认这件事。
洛一鸣:“你应该都猜到了吧。而且这些都不重要了不是吗,重要的是他们以后都不会再欺负周洋了。”
“不……”许明宇看上去很痛苦,“不是这样的。”
洛一鸣:“是吗?那重要的是什么。”
许明宇:“我不知道……”
洛一鸣:“那你想知道吗。”
长久的沉默。
洛一鸣:“看来你不想。”
洛一鸣意识到,自己正在让事情往糟糕的方向发展。
***
食发灵抬头看她,声音破碎,再一次地确认:“我,我是……许明宇?”
洛一鸣知道他想听的答案是什么。
当一个人开始反复确认一个问题的时候,无非两种情况——一是难以置信的喜讯,二是难以置信的噩耗。
这两种情况的相同之处,便是提问的人心里早已有了答案。
而不同之处,无非是,前者情怯,后者胆怯。
洛一鸣声音淡淡的:“没错,你是许明宇。许明宇是罪魁祸首。”
她忽然笑了。
顾慈说:有些真相,其实是完全不需要直视的。
可是洛一鸣被迫直视了太多的真相。
就好比这样的时刻,她总是会忍不住感到不公平:那些丑恶和荒诞的真实在她的面前示威一般一丝不挂,而她还要眼睁睁看着始作俑者沉浸在自我编织的虚假谎言里心安理得。
这里有一个直观的比喻:假使你是一名清洁工人,清理呕吐物是工作职责,本无可厚非。但是那个呕吐物的制造者此时在旁边对着那泡呕吐物指指点点,矫揉造作地假装那并不是自己的杰作——是可忍,孰不可忍。
所以洛一鸣笑了,她此刻就是那名清洁工,任性地丢下手中的清洁工具,皮笑肉不笑地对那泡呕吐物的主人说:“请停止你做作的表演,我都看到了,这些东西是从你嘴里跑出来的,让我来猜猜,你午饭吃的是黄豆焖鸡脚、猪蹄蒸芋头、咸鱼茄子煲……”
虚伪的拥护者总是大言不惭地声称虚伪能够粉饰太平——这不是个错句,但确实是个病句:缺少了一个定语。
粉饰的,单单是虚伪者的太平。
于那些推诚不饰的实诚人来说,虚伪令人作呕。
洛一鸣自问尚且算个实诚人,她决定恶心回去。
“让我来告诉你,重要的是什么。”洛一鸣盯紧他的眸子:“重要的是你是许明宇,周洋最好的朋友——当然,至少在他向你告白之前是你是这样自诩的。从那之后,你开始疏远他。他被人嘲笑娘娘腔,你成了那群霸凌他的人中的领头羊。背地里怂恿那群人渣去侮辱他,当面却装出知心大哥的样子让他不要告诉父母以免他们担心。其实他的父母担不担心你根本毫不关心,你这么做,不过是因为你一直都是品学兼优的三好学生,因为你们俩的父母是多年的好友,因为你不想在他心中变得不堪。可你就是这样不堪——懦弱、虚伪、自私……”
她开始感到呼吸困难,每吐一个字都似乎要用上洪荒之力。
但心中像是有火在烧,起初是零星火苗,渐渐火势盛起来。
这火便是她必须说的那些话,若是不吐出来便要成燎原之势,将心窝烧成一片焦土。
迫切感和求生欲支撑着她依旧顽强地继续道:“你那虚假的记忆不过是你用来欺骗自己的谎言。因为你不敢面对这样不堪的自己,也不敢去请求周洋的原谅……你…就是个……懦夫。怎么样,全都想起来了么,不用太,感激……我。”
洛一鸣挣扎着说完最后一个字,食发灵痛苦的呜咽声仿佛催命符,一声一声地在催着自己倒下。
她这时但凡还有一丝力气,一定要翻个漂亮的白眼对他吼:哭什么哭,哭丧呢!怪不吉利的。
可她只感觉那呜咽声像钻进了她的骨髓里,抽干她所有的力气。
洛一鸣终于支撑不住,无力地倒了下去。
没有如预料中的硬着陆,她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拥住。
身后宽厚的肩背抵挡住微凉的夜风,洛一鸣闻见那人身上的气味。
虽然被烟草味遮盖着,但她还是闻见了:那种雨过天晴后的空气的味道,就像新鲜的阳光包裹着氤氲水汽,温润而和暖。
他们就这样在星空下相拥,这英雄救美的老套情节和唯美浪漫的经典场景让洛一鸣有一瞬间肉麻地想:如果自己是公主的话,那他一定就是英勇的骑士。
然后洛一鸣就瞧见她的骑士薄唇轻启,道:“你流鼻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