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母女两个在树下哭得忘情,可苦了贾环和贾琮两个。他二人听着底下王夫人和贾元春絮絮叨叨、哭哭啼啼,心里不由得叫苦连天:瞧这情事这母女两个还不知要哭多久呢,我们俩可怎么办才好啊,屁股都坐麻了,浑身僵硬,眼看着就要掉下去了……
贾琮见她母女二人如此悲戚,心里也很是不舒服:贾元春为了贾府的前途利益,十几岁的年纪就被送进宫去,能熬到今天实属不易,不知道经历了多少艰辛。
贾环在一边却是丝毫不以为然,甚至满脸都是厌恶。
在他看来皇宫里恐怕是世上最享福的地方了。这贾元春不知上辈子修了什么福这才能进宫,现在却又装出这副可怜相来不知给谁看?
这母女两个都是一路货色,都是人前惯会装神弄鬼,天生就是矫情的贱人!
他二人各自有各自的想法,一个满脸都是同情不忍之色,另一个却满脸都是极度的厌烦与不屑。
不过他两个倒是有一点相同:同样的屁股酸疼,胳臂发麻,浑身哆嗦……
眼见这一对母女俩要是再哭个不休,他二人恐怕当真就要从树上摔下来了。
树下,王夫人和贾元春哭了良久,心中的悲戚终于稍得释放,渐渐止住了哀声,就听元春抽噎着说道:“母亲,再过一会儿我又要回宫了,下次再见面又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
王夫人刚刚好受了些,听女儿如此一说,心里一阵巨痛,眼泪止不住又要流出来。她这次得以和女儿相见,不知道盼了多久,又有极重要的事情和女儿商量,眼见分离在即,她就是再悲伤可也不敢再哭了。
当下王夫人便强撑着难过,低声说道:“好女儿,你可知道,宝玉已经长大了许多,他今年已经十二了,比以前懂事了好多,也不像以前那么淘气了……”
王夫人话未说完,元春在树下又是一阵哽咽难言:“母亲……我离家时宝玉才几岁……那时候……那时候……”
贾琮伏在树上,听见树下两人的悲戚声,忍不住越发同情起贾元春来:如此丽人、如此的容貌气度,怎么就非要进宫里去熬日月。
当今世人都以为皇宫之中是世间最奢华富贵之地,无不是想尽办法要把自己的女儿送进宫内去享受那份尊荣。可是,不身在其中又怎么会了解其中的万分艰险和辛苦?
就譬如此刻站在柳树下痛哭不止的贾元春。时光荏苒,她入宫一展眼已经是将近十个年头了,也已经封嫔封妃,在外人看来,她就是天上云端的人物,日子过得不知道有多舒畅。
如今她在树下哭得凄凉,不问可知这些年是究竟是怎么熬出来的。皇宫,历来就是天下最险恶的富贵陷阱,一步踏错万劫不复!
贾琮从树上望下去,只能看见贾元春黝黑细密的发丝,梳的是最繁复的发式、戴的是最昂贵的头饰,但是藏在珠光宝气发饰下的白发却无比刺眼。
贾元春有多大年纪了?
看她的样貌,再掰着手指头算算,最多不过二十来岁吧,竟然都有白发了!
贾环少爷此刻却是满脸的不屑和愤怒。这位爷和贾宝玉是宿敌,估摸着最少斗了十生十世。无论何时何地、在任何境况下,只要有人提起宝玉他都是满腔的怒火。
此刻,他听见王夫人和贾元春寥寥数语就说起宝玉,立即又是一脸的怨毒,细碎的牙齿咬得格格直响。瞧他的神情,似乎是恨不得扑下树去,立刻把那母女俩撕成碎片才解气一般。
树下的人正痛断心肠,自然不知道树上竟然还有人怒目而视。只听元春哽咽道:“我离家时,宝玉哭闹不休,拉着我的袖子伤心了很久。现在如何,他可还记得我这个姐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