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伤之上再添新伤,一层一层的痂痕像是用火烙在昔日白皙如玉的肌肤上。
弗陵目光一刺,不忍再看,又逼迫着自己一定要看。
大伯母侧过身遮掩着,嘴巴里磕磕绊绊地说着:“别看了没,没什么事的,都是平时烧火,烧火,做活,割猪草,自己不小心弄伤的。”
即便多少年过去,弗陵始终记得大伯母之前出自书香门第,知书达理,娴静婉贞,虽然也有自己的一丝小脾气,但她说话永远柔柔的,又何曾受过这么些苦?
“让我看看。”弗陵语气哽咽。
早知道,当初就该劝着对方不让她改嫁。
“没事。”大伯母一直躲着,不让弗陵检查。
弗陵吸了吸鼻子,仰着头看她,语气低低,甚至带了几分渴求,祈盼的目光锁住了她的眼,拉着她的手更是不愿意松开。
“大伯母,你和离吧,为了你,也为了堂姐,我们现在的生活比起以前好过了不少,我现在也能供得起堂姐治病,你没有必要一直委屈着自己。”
她摇头,一直摇头,眼底都是绝望没有生机形同死水。
“我回不去了,我父亲曾经教育导过女儿不能二嫁,就算日子过得再苦再难也不能二嫁,我背弃了父亲多年的教诲,我如今这个不干不净的躯体回不去褚家祖坟,我还和离做什么?你知道吗?我当初多么羡慕你母亲,可以毅然决然地赴死,可我不能,我当时没了丈夫,怀胎一个多月,因为护理不周,孩子在我们逃难的路上就流掉了,我本来可以死的,当时每个夜里我都睡不着,我每到一个河边就想这么纵身一跃,可我不能,我要是走了,你们怎么办?”
她第一次没有在自己面前哭,之前她总是眼泪不断,好像就是一个泪人,可这一次,她是为绝望的自己,掀不动一丝涟漪。
这些年,她可以为了给女儿治病改嫁他人,也可以为了从婆婆牙缝里挤出给女儿治病的钱给对方当牛做马,也可以不管是遇到多大的委屈折磨受尽多少的遍体鳞伤都能够打落牙齿和血吞。
弗陵在心底打定了主意。
大伯母不肯跟自己离开赵家,只嘱咐自己要将堂姐护好。
赵利平还躺在地上,呼噜打得震天响,想来一时半会也没办法想,更别谈找自己寻仇。
弗陵离去前还想去看赵大娘一眼,家里发生的一切她始终清楚,赵利平欺负自己大伯母的时候,她不知道瘫在出门时,为之鼓掌呐喊。
没想到中风了还能有这种精力。
出赵家后,宗濂溪也还没走,背着手,跟个小老头一样,目光沉沉。警惕地盯着四周。
弗陵近前过去,循着他的视线往周围张望,“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宗濂溪脸上的神色倏然一变,又换成了平时那副邻家乖小孩的样子,“怕赵利平忽然醒过来,要是对你,还有你大伯母不利的话,我也好拦住。”
弗陵想到刚才若非是他的阻拦,怕是今日就将赵利平命丧此处。
“你拦着我,还是拦住他?”
“都拦。”
“除了拦,你就不能做点别的?”
宗濂溪微微抿了抿唇:“打一下也就够了,也不能将事闹大,否则,你真的要去见官?”
“我有分寸。”
弗陵撂下话后便甩着袖子大步离开。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我见众生皆草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