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熙宁指着她这副病态的模样:“你看看你自己,要是那群女人故意过来找你麻烦,你连怼回去的力气都没有。”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一点大局观都没有。”弗陵喝了一杯热茶,缓了缓气。
褚熙宁转头看向她:“你什么意思?”
“你以为皇帝为什么要三妻四妾?不过只是为了掣肘,这些年陪着宗家打下江山的人,那么多功臣良相,一个个眼巴巴地望着你,平衡朝中势力,这是关键,但若是怠慢正宫专宠偏妃的,基本都会被骂坏了规矩。”
褚熙宁越发不是很愉悦了,脸上一片严肃:“我就知道,他日后肯定也要三妻四妾,不管愿不愿意,一些闲着没事干的老臣也要请求帝王纳妃,还有那个山羊须的,忒讨厌,总说太子因为私事耽误朝廷正事,一天到晚都去圣上面前告状,一会说太子,一会说皇帝,不知道皇帝和皇后恩爱夫妻,情深缱绻,还怂恿皇帝也纳妃,那死老头子就不累吗?把不住门以后被砍头都不知道。”
“......”
他看中说的那些闲着没事干的老臣正是本朝最最德高望重的言官。
说太子忙于私事耽误正事,也是因为弗陵的缘故。
不过他说对了一点,这山羊须的老大爷这回肯定是要命不长了。
管什么都好,竟然管到帝皇家的私事来,不知道皇后娘娘如今已经怀了身孕,只不过还不到三个月,人家还不想声张而已。
他冷笑一声:“可你以后打不过那些后妃怎么办?一夫一妻不好吗?还说喜欢你,我呸,阿舒纳现在还单着呢!”语气忒酸。
“......”
谁能让这个小屁孩清醒一点?
这还是要考科举的,虽然文章是写的一流,智商上线,情商断线的,这嘴上也不把门,以后出事了,自己罩不住怎么办?
弗陵忍不住说:“别人有家世有靠山,我们没有,就你现在身上挂着的这个侯爵之位,不过也是宗濂溪赏我们的,你若自己有本事了,谁也不会欺负姐姐。”
褚熙宁呼吸渐沉。
“男人的确靠不住,我又这副苟延残喘的样子,日后只能依赖你了。”弗陵握着他的手,力道渐紧,眼底泪光盈盈地看向他。
褚熙宁反手握过她的手,沉声道:“我一定会的,这次春闱我有把握,姐,日后一定将你从这个接出去。”
他有信心,从来都不是自夸,他一直在为这件事做努力和准备,更是从来不敢耽误学习的每一刻。
······
郁色正浓,春意盎然。
后院药田里的药草长势正好,绿绒绒的,让人忍不住想动手收割,回去炼丹房制药。
弗陵在这处抓一把药草,那里再抓一把药草,对比着药材是否采集够。
这些年她那位二师兄一直不遗余力地在给他在苗部找擅长下蛊制蛊的巫师,但最后得来的却都不是什么乐观的消息。
宗濂溪并未放下过寻医的步伐。
忽听身后的脚步声疾疾如雨,那人低沉的嗓音传了过来。
“我一不再,你就偷偷爬下床,真要我拿绳索将你绑在床上是吗?”
宗濂溪的声音沉沉中带着几分的沙哑,疾步赶过来,将她的手拉过去,扶着她坐下来,看着她,检查着哪里磕着碰着,一个劲地絮絮叨叨。
“如若你再不把我的话当回事,下次干脆我出门都将你带在身上好了。”
这些年来他的性子在其父亲的锻炼中也越发沉稳,但只有在碰到自己的事情上,才总会失去面上的冷静自持。
弗陵扁扁嘴,“我就摘个药,你要早点回来,不就可以给我摘了,我才不用下床。”
甩锅的本事她当任第一。
宗濂溪说:“是我的错。”
弗陵嘴角依旧噘着。
宗濂溪将自己的脸凑到她面前笑笑,捋起自己的袖口往臂弯上挽:“你还差什么,我去给你摘。”
瞧他这副不争气的样子,弗陵指指那,又指指这,弯了弯唇角:“都要。”
宗濂溪踩下药田,去给她摘。
这样的事已经习以为常,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自己都忘却了,好像是很久很久之前,那时候的她蹲在草丛中还只是小小的一团,可细说着草药的用处,却是无一出错。
当时或许只是被她的坚韧着了心魔,以至于多年来一直挪不开眼。
待他上来后,弗陵拍了拍他衣摆上的泥土,眉心微拧着:“要是被人看到了,还不知道得怎么说你。”
“你还怕被别人说了?”宗濂溪勾着唇,笑凝了她。
“你不就指望着自毁名声,这样文武百官在日后选太子妃的事上,便会找出各种各样的理由,认为品性都称不上是一个合格的太子妃。”
弗陵笑了笑,乐不可支。
宗濂溪扶着她的腰,在她耳边说着:“那臭小子又来了吧?”
弗陵笑意渐敛,缩了缩肩膀。
宗濂溪不知是否察觉,松开手:“这次我怎么听说他要把你接走,我看他是文章写得太少了,要不要,春闱给他点苦头吃吃。”
“那样太伤他的自尊心了?”弗陵说:“他对这次科举可是信誓旦旦,而且如今已经连续得了解元、会元的头名,故意给他使绊,他自己也会察觉的。”
宗濂溪轻声笑:“科举的事是礼部在弄,不过到时殿试,你最好让他对我态度好点,若不然,我说不定......”
弗陵睨了他一眼:“小肚鸡肠的太子爷。”拿过他手上的药草,转身先回了屋。
“是那小子太傲了。”
弗陵在门槛边脚步戛然而止,侧过头,笑吟吟地说:“年少成名,自然有骄傲的资本。”
宗濂溪手插在腰间,望着头顶的蓝得发亮的天,哼了一声:“你要是给我吹吹枕头风,说不定我鬼使神差就原谅他的大不敬。”
大不敬之罪,更严重可是要杀头的。
好在当朝皇帝和太子爷也是仁君仁德,更是知人善用。
又许是褚熙宁这家伙殿试的答辩确实让人眼前一亮,皇帝拍手称快,一挥手,便钦定了他为状元头名。
十五岁的状元郎少之又少,作为运气和实力并存的选手,褚熙宁看似走在康庄大道上,实际上真正到了人前,所有的明枪暗箭都开始对着他来。
他才真正明白,有多大的成就就要付出多大的代价,离开了姐姐多年来带给他的庇护下,他自己真正要走的路,还有很长很长,同时也很短很短。
他只知道,行差踏错一步,自己的亲人便会深受其害。
他可不能走错一小步,姐姐未来会否被别的女人抢占正宫之位,还得靠他呢!
······
碍着弗陵体内蛊毒再度发作,这一次来势汹汹,成天对着眼前的宗濂溪,嘴里却是念叨着另外一个男人的名字。
宗濂溪本来就不是什么宽宏大度的男人,只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外表,暂且将他那副小肚鸡肠的样子给遮掩过去,只是再强硬的人也会有自己的软肋。
褚繁婴,就是他此生逆鳞,任凭谁都无能撼动分毫。
对着再度蛊毒发作的她,只能是将浑身冰冷无力,像是刚从冷水中捞出来的人揉在怀里。
“好好好,这就带你去找他,你乖乖的。”
那段日子她还是有浅浅的意识的,窝在他颈窝里,低低地喊着一声,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得懂。
那段日子,他走遍了千山万水,看尽了大漠孤烟。
直到他怀里的热悄无声息地没了。
直到风卷存云,只留下一具腐烂的白骨。
直到白骨化成齑粉,风掀开尘土,送走一缎艳得如血的红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