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找谁制造的问题,摆上议事日程。
虽然内贸有少量定金,外贸有信用证可以贷款,可七折八扣下来,应付生产有余,添置新设备依然不够。
华夏兴绝没想到,同样的机床,在国内竟然卖如此高价,简直是抢钱。
而更高精度的机床更是遭遇技术壁垒,无法进入华夏。
这就意味着他设想中有些产品的开发将不得不无疾而终,因没有高精度的母机,就无法加工高精度的产品。
在这个行业里,没有人定胜天这么一回事。
精度,是靠一步一步地以现有科学技术提高母机性能而实现。
对于国家而言,落后就是这么被人联手抬价,毫无办法。
而对于华家父子而言,落后就是意味着不得不拱手将加工交给市一机,不得不让市一机分享高额利润,不得不向市一机袒露所有技术数据。
华夏兴并非没考虑过让一家工厂做机加工,让另一家工厂做热处理,而且他也曾经由老爸华红军领路去考察。
但是有精度合适设备的工厂却未必做得出精度合适的产品。
华夏兴的考察非常仔细,经常在车间一盯就是一天,可是他看到的是操作人员的野蛮态度,比如不按照说明的频率更换刀具,致使加工精度总是游离于公差极限;比如加工件并未得到及时妥善的处理,使得表面氧化严重。
他与汪总提起此事,汪总给他讲了市一机当年因为合资日方苛求质量,一丝不苟地规范操作步骤,导致全厂工人罢工的光辉事迹。
如今市一机员工的近规范化操作,那还是当年日方在质量上决不妥协的态度逐步培养起来。
原来,整个行业落后的不仅仅是技术,还有态度。
交给市一机,似乎是华夏兴唯一的选择。
而市一机被杨富贵和申宝田接手后,因一直拿不出拳头产品,生产计划从来排不到两个月后,杨富贵也揪心,既然华夏兴这边抛出加工大单,双方一拍即合。
对于市一机的郊区工厂的部分设备而言,这是起码满满一季度的产量。
但是,合同并不容易签署。
面对华夏兴递交的厚厚一份合同加附件,杨富贵特意与制造业从业多年的合伙人申宝田会商。
申宝田对于华夏兴拿细致入微的操作办法做合同附件,倒是见怪不怪,他接触的高标准严要求的外商往往都有极其苛刻的要求,只要与要求合拍的利润也能保证就行。
但是合同中的保密条款,与合同约定市一机不得单独从事类似产品生产的条款,申宝田持保留意见。
杨富贵却是微笑,“大哥,你何尝见过类似条款真正见效过?”
杨丽更是补充一句,“甲方只是一个书生,和一个书生的父亲,滑头小老板。”
申宝田道:“起码按下一个人,滑头小老板可能比较懂规矩,书生有时候反而难弄。呵呵,杨总你有办法的。”
杨富贵出门,对妹妹感慨,“你看,钱有多要紧,我投入的钱少,市一机的日常工厂就得我全担。”
杨丽笑道:“还好申总没要求吃饭,你快回家抓紧团聚去吧,大嫂出国待产,你就好几天见不到了。”
但是杨富贵一头扎进合同里,满心都是合同条款,“你说,我该耐心等着华夏兴的全系列都做出来,还是一开始就拿下?”
“一切取决于市场。”
杨富贵斜他的小妹一眼,“你说的就是你大嫂经常提起的正确的废话。他们刘家父子出门才多少天,就拿来这样的大单,这市场不是显而易见了吗。我现在只愁一件事,我要是等华夏兴的全系列出来,恐怕我有这耐心,其他人没这耐心,等全系列出来,全国人民都会做了,我还做什么。但只拿他一个套型……到底是有限得很。很矛盾。”
杨丽犹豫了一下,“大哥,我们已经掌握一部分资料,又已经掌握华夏兴的思路,为什么不可以自己研发?”
“这事情除非你负责,或者老三回国负责,就跟华夏兴一样自己手头抓住最重要资料,否则,我绝不投入。你试想,我投入一百万,辛辛苦苦研究出来,人家出五十万就可以轻易把我的人挖走,资料也全部带走,我敢投入吗?我当初就是一看不妙,赶紧叫停,我不能出钱替别人打工。可惜你和你大嫂都把专业扔了。”
杨丽脱口而出,“这种竞争真低级。”
“你说什么是高级?赚钱就是不管白猫黑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没什么低级高级之分。”
“梁思文那种……”杨丽小心地道。
杨富贵立刻无语了,但很快又恢复斗志,“让你去学嘛,你也不说好好跟着。跟你打个招呼,你别总自作聪明去接触华夏兴,你太容易激发他的警惕心了。我让他轻松愉快地在市一机做一票,赚上一笔,再客客气气送他走路,让他见面也没话说。唉,你什么时候能学聪明点儿,还在申总面前卖小聪明。”
杨丽粉脸通红,“你都出手抢人家技术了,还假惺惺做什么。”
“假装高级。”杨富贵懒得与小妹辩解,专心谋划下一步。
因此,华夏兴拿出的原始合同几乎只被很小修改。因为杨富贵需要华夏兴最详细的操作步骤,并且还需要观察合同附件的操作步骤在实际生产中的应用情况,他相信华夏兴研发的产品能获得超值利润和获得良好市场反映,绝对是因为有特殊的套路。在合同签订后的生产安排上,杨富贵亲自坐镇,支持华夏兴的精细要求。这让华夏兴非常意外,也顺带认识了杨富贵管理上过人的变通和魄力。
正式生产之前,华夏兴获得难得的休息。他对座驾已经忍无可忍,趁此机会带两盏充电式应急灯,携汽配店里淘来的部件,给车子做改装,做得满手油污。胡洪波来电时候,他只能拿剥线钳顶一下按键,耳朵凑到放置在车顶的手机上听。
“华夏兴,晚上有没有空,杨四小姐家凑了一桌桥牌,你来,我们搭档。”
“没空,我不喜欢杨小姐这个人。你什么时候过来?记得进大门后右拐,找到地下停车场入口,我在A柱3号改装大灯。刚刚在厂里花一天时间,已经把离合器整顺畅了,回头你要不要试试?都快赶上双离合了。”
“会飞吗?”
“信不信我们找个地方赛跑,保证加速秒杀你。等我回头再改一下吸气,保证直线踩着刹车也跑赢你。”
“改吧,等你改得差不多,我去买辆更好的。唉,我今天其实负责扯皮条,杨四小姐说你对她有误会,既然大家已经在合作了,她希望借今天打桥牌消除误会,方便以后合作。”
“可是我真的不会打桥牌。”
“你较真干嘛,桥牌只是个借口。不管你喜不喜欢杨小姐,只要大家明面上说得过去就行了。你们未来合作的时间还长着呢,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关系融洽一点岂不是好?”
“嗯,等我换好大灯上去。”
“装大灯要不了太久。”胡洪波不客气地指出华夏兴的故意磨蹭。
“切,我这种人会只换一只灯这么简单吗?我还加装整流器。不信你自己过来瞧。总之我答应好的事,不会赖。我知道你为我好。”
不等胡洪波来,华夏兴听到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及近。
他脸都没转,就问一句:“杨小姐?洪波出卖我。”
杨丽“嗤”地笑了,“要不要我介绍你一家店?我们一家都去那儿修车,很不错。我打个电话给他们,他们再晚也会等着你。”
“杨小姐,需要声明的是,我这不是修车,而是改装。性质完全不同,所以感受也完全不同。”
说到这儿的时候,手头忽然一亮,抬眼,原来是杨丽帮他拿起一盏应急灯,体贴地替他照明。
“额,谢谢。这灯很重,你还是放下吧,太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