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罗拿起了手机,狠狠地闭上眼睛,用尽浑身力气承受着巨大的痛苦,然后把手机放到了耳边,可是大拇指却迟迟不愿意按下通话键,英挺的眉头轻轻一翘,苦涩就这样漾起了涟漪,呼吸一窒,仿佛内心里所有的情感都在这一刻停止了下来,但泛起的涟漪却在一圈一圈地往外扩散,无法控制。他按下了通话键。
电话另一端却没有声音,保罗把手机拿到眼前,瞥了一眼,居然是有人发送了一个视频。保罗憋住的呼吸突然就松懈了下来,纠缠在一起的眉毛压抑不住内心的恐慌,瞳孔不安地震动起来,牙根死死地咬着却依旧无济于事,他的大拇指再次抬起来,微微停顿了一下,不到半秒的时间,却可以看到那轻轻颤抖的指尖,随即大拇指就按下了确定键。
“不。”空气里一片安静,没有其他任何辅助的情况下,罗德里格就看着眼前这场独角戏,但却心脏却立刻纠结了起来,他知道,保罗看到了同事的视频——那快速震动的瞳孔带着一丝茫然和慌乱,绝望的梦魇开始从指尖一路往上攀爬,“不不不不不不!”
否定的声音开始轻轻颤抖,他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看着手机屏幕,心脏麻痹的死灰通过眼底传递了出来,声音开始崩溃,“不不不!”
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眼神里的光辉在渐渐消失不见,快速地按下了号码,电话几乎立刻就被接通了,罗德里格压低着声音说道,“你录像了吗?”上帝,他自己的表演简直就是狗/屎,矫揉造作,一句台词都说的不三不四,他真不适合做演员。
“请!不……不……不要伤害她!”保罗的声音支离破碎,甚至可以听到牙齿在打架的碰撞声,丝毫没有收到罗德里格的影响,“不要伤害她!让她离开!”
那慌乱的声音透露着绝望的死灰,仿佛就连黑暗都变得微不足道起来,罗德里格的情绪不由就被带动起来,凶神恶煞地说道,“不做录像,我就开枪!”
“不不不!不要开枪!不要开枪!”保罗那恳切的声音失去了控制,犹如水泡一般炸裂开来——凶狠的声响,却只有一片虚无,急速地坠入无底深渊。
刹那间,整个青年旅舍大厅里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人们视线里都露出了担忧,嘈杂声消失殆尽,肌肉紧绷起来,全身戒备,然后他们就听到了保罗那迫切的哀求,“我会的,我会的!我保证!”声音里的脆弱似乎只要一阵微风就会分崩离析,“我保证!拜托,她是一个母亲,她还有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我有五个孩子,现在只剩下一个了!”罗德里格忍不住狠狠地磨着牙齿,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那残忍的声音犹如毒蛇吐信,“你马上就做录像!”
“等等!等等!”保罗却在节节败退,他就连招架之功都没有了,更不要说还手之力,“不,等等!”苦苦的哀求却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我不知道你要我说什么……”慌乱之际,他还在努力试图斡旋,犹如掉在悬崖边上死死地抓住最后一个绳索,不愿放弃,但对方显然已经不给他机会了,“我给你三秒钟,三,二……”
那死神般的倒数死死地掐住了保罗的喉咙,他浑身肌肉都紧绷了起来,可是整个人却无法动弹,牢牢地被摁在原地,仿佛四肢都被固定住了一般,只有声音是自由的。于是,声嘶力竭地呼吼开始宣泄着内心的憋屈、愤怒、无助和绝望,“好!好!”瞳孔开始往外扩散,可以清晰地看到灵魂的生机正在消失,死灰的绝望已经开始入侵大脑了,“我会做录像!我做录像!我做录像!”
话语一声比一声急促、一声比一声痛苦,这是他的唯一武器,但却无济于事,“拜托!拜托!拜托!”那竭尽全力的嘶吼将所有能量都宣泄了出去,他松开了双手,缓缓坠入了黑暗深渊,耳边终于安静了,倒数的声音终于消失了,“我现在要挂断电话做录像,可以吗?”
“你有三分钟!”罗德里格的声音从地狱里传了上来。
保罗挂断了电话,立刻翻了一个身,然后用手机后面的摄像头对准了自己,他甚至已经忘记了呼吸,苍白的嘴唇一丝血色都没有,失去灵魂的双眼麻木而空洞地看向了摄像头,紧咬的牙关透露着一丝决绝——他知道,制作了录像之后,就等于他亲手掐断了自己的生机,但他却不得不这样做,因为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深深地呼吸一口,没有任何停顿,他按下了录制键。